第三十九章 这笔账，我记下了！
中枢城没有庆功宴。
天亮了，阳光照在满是裂痕和血迹的城墙上。
城里没有欢呼，只有一片死寂。
空地上，几百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整齐的摆着。
他们有镇山军的士兵，也有自愿守城的散修，都是在这场血战中牺牲的人。
在所有尸体的最前面，躺着沐沉的身体。
没有复杂的仪式，也没人念悼词。
陈老看起来一夜间老了十几岁，他亲手为每个牺牲的人整理好破损的盔甲，擦干净他们脸上的血。
赖劫生站在一旁，没哭也没说话。
他看着那些凝固的面孔，有的熟悉，有的陌生。
他把那块只剩一个“山”字的战旗放在胸口，布料下的温度仿佛还带着沐沉统领的体温。
江玄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看着眼前这一幕，又看了看身边三个断了手臂的亲卫，他那份来自云上天的骄傲，第一次动摇了。
在他老家，弱者的死根本不算事。所谓的牺牲，只是上位者骗人的手段。
他从没见过像今天这样，为普通人的死而真心哀悼的场面。
这片他瞧不上的穷地方，似乎有种他不懂的力量，叫守护。
过了很久，赖劫生走上前，谁也没看，拧开酒袋，把酒慢慢的倒在沐沉身前。
“统领，走好。”
“兄弟们，走好。”
他沙哑的声音在安静的广场上响起。
“这笔账，我记下了。”
***
城防中枢的密室里。
昏黄的油灯下，只有三个人。
赖劫生，江玄，还有一脸疲惫的陈老。
“江公子，你之前说的万劫门，到底什么来头？”陈老先开了口。
星陨阁的实力，已经超出了他们对坠星原的了解。
江玄整理了一下思绪，把他那把从不离手的白玉折扇，安静的放在桌上。
“万劫门……在我的家乡云上天，那是个比魔道更可怕的名字。”
江玄低声说：“一般的魔道，最多是杀人夺宝，练邪功。但万劫门的行事，要疯狂得多。”
“他们把一个世界当成炼丹炉，把亿万生灵当成药材。他们专门制造灾难、瘟疫、战争，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劫，让整个世界充满怨恨、恐惧和绝望。”
“最后，他们会用一个叫收劫大阵的仪式，把整个世界连同所有人的魂魄、怨念，甚至世界的法则，一起炼成一枚……万劫道丹。”
听到这里，陈老倒吸一口凉气，手都开始发抖。
把一个世界当丹炉来炼！这得多疯，多可怕！
赖劫生的瞳孔，在听到收劫大阵和万劫道丹时，猛的一缩。
他想起了鬼面人的九转炼魂阵，想起了那些被当成燃料的英魂。那根本就是收劫大阵的简化版！
“据说一枚万劫道丹，就够让一个星璇境顶峰的修士，直接突破，摸到传说中洞虚境的门槛。”江玄继续说，语气严肃，“因为行事太狠，一千年前，云上天的几个顶级势力联手围剿他们。那一战打得天昏地暗，万劫门差点被灭门，但门主带着少数核心手下，撕开空间跑了，从此没了消息。”
“现在看来……”江玄的目光转向赖劫生，“他们，是把这片玄陆，当成了新的药田。”
***
密室里一片死寂。
如果星陨阁就是万劫门的余党，那他们的目标，绝不只是一个坠星原。
他们的目标，是整个世界！
“那个鬼面人只是个副阁主，就已经是凝丹境了。”陈老的声音很干涩，“那真正的星陨阁阁主，那个万劫门的门主，又该多强？”
星璇境？还是更高？
这个答案，让刚看到一点希望的几个人，心里又是一沉。
“所以，不能等他们找上门。”
赖劫生打破了沉默。
他那双一金一黑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着让人看不透的光。
“被动等着，就是死路一条。我们必须主动出击，在他们的大计划完成前，把他们一个个……揪出来，杀掉。”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话里的决心不容置疑。
“说得容易。”陈老苦笑，“坠星原这么大，他们要是存心躲起来，我们上哪儿找？”
“他们会来找我的。”赖劫生平静的说，“我的劫生之体，还有饕劫，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补品。与其等着被动挨打，不如我主动去一个……他们最想收割我的地方。”
江玄眼神一亮，立刻明白了：“你是说……你要把自己当成诱饵？”
“对。”赖劫生点头，“坠星原上，有没有什么地方，劫气最重，最符合他们炼丹炉的标准？”
陈老愣了一下，快步走到墙边，揭开一张兽皮，露出一副用红笔画的坠星原大地图。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慢慢的划过，最后，点在了地图中心偏西的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被用血一样的红色，画了一个漩涡标记。
“归墟之眼。”
陈老的声音，带着一种敬畏。
“传说，上古星陨之战时，有颗真星星的核心砸穿了大地，形成了一个无底巨坑。”
“那个坑常年被灰黑色的能量风暴笼罩，能吞掉一切靠近的光和东西，甚至神识。坑底下时空混乱，没人知道它通向哪里，有人说连着地府，也有人说通向宇宙的尽头。”
“几千年来，无数想进去寻宝探险的高手，都有去无回。那是坠星原公认的第一绝地！要说劫气重，整个坠星原，没地方比得过那里！”
赖劫生盯着那个血色漩涡，眼神冰冷。
“就去那儿。”他说。
***
决定了去向，行动就很快了。
但就在赖劫生和江玄准备出发时，出了个意外。
一直趴在赖劫生肩上打嗝的饕劫，忽然化作一道光，钻进了赖劫生胸口的衣服里。
赖劫生伸手一摸，手心碰到一个温热的、像玉石一样的小东西。饕劫竟然缩成一团睡着了，身体表面，一层黑金两色雷光交织的薄茧，正在慢慢形成。
“这是……”赖劫生愣了。
“它在消化。”江玄看了一眼，解释说，“这种神兽吞了远超自己极限的力量后，就会进入沉睡，用来吸收和转化。等它再醒来，实力会有一次大提升。但在睡着的时候，它没有任何战斗力，甚至比普通野兽还脆弱。”
赖劫生的心一沉。
这意味着，接下来的路，他不能再指望饕劫，能靠的只有自己，和身边这个暂时还算可靠的盟友。
***
第二天早上。
中枢城破旧的南城门下。
赖劫生换了身干净的黑色劲装，显得很干练。江玄则还是一身月白长袍，仿佛这世上的血污都沾不到他身上。
陈老带着几十个活下来的镇山军士兵，默默的为他们送行。
没人说什么豪言壮语，也没人嘱咐什么。
陈老只是走上前，把一个储物袋交到赖劫生手里。
“这里是城里所有的疗伤丹药、符箓，还有一些干粮和水。我们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赖劫生接过储物袋，对着陈老，也对着他身后所有的士兵，深深的、郑重的鞠了一躬。
然后，他直起身，再也没回头。
“我们走。”
他与江玄并肩，一步跨出城门，踏进了那片危机四伏的荒原。
晨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前方，是被称为死亡漩涡的归墟之眼。
身后，是一座承载了无数牺牲和希望的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