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脉冲带来的白光彻底消散，如同退潮般敛去，只留下被洗涤过的、近乎绝对的寂静。
广场上，原本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麻的归墟傀儡浪潮已消失无踪，只余下一地灰白的、各种生物残骸拼凑的骨架，如同被狂风扫过的落叶，杂乱地铺满了地面。墙面上那刺目的暗红“归墟”标记也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空气中那股混合着腐朽与恶意的压抑感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旷的、带着微弱秩序余韵的清明。
秦雪紧绷的神经并未立刻放松，她迅速举枪，目光锐利地扫视整个广场和周围的建筑窗口，确认再无任何活动的威胁，这才缓缓垂下枪口，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的衣物已被冷汗浸湿。
她转身看向滑坐在地、脸色苍白如纸的陆尘，蹲下身，从随身携带的、仅剩不多的医疗包里拿出一小块压缩能量棒，递了过去。“怎么样？”
陆尘接过，费力地撕开包装，塞进嘴里慢慢咀嚼，感受着微弱的能量化开，滋养着近乎枯竭的身体。他闭目内视，意识海中，混沌的侵蚀虽然因为净化场的波及和刚才多面体秩序的滋养，略微下降到了68.8%，但精神的疲惫感如同沉重的枷锁，让他连抬动手指都觉得费力。
“死不了。”他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沙哑，带着浓重的倦意，“力量消耗太大，需要时间恢复。”他看了一眼旁边那个彻底暗淡、再无任何波动的多面体，“它……完成了使命。”
代价是它自身的彻底沉寂。
秦雪点了点头，目光中也流露出一丝复杂。这个神秘的“守护者单元”在最后关头拯救了他们，但也断绝了从中获取更多信息的可能。“能走动吗？我们必须立刻去和陈默他们汇合。”
“可以。”陆尘深吸一口气，用手撑地，在秦雪的搀扶下艰难站起。双腿有些发软，但还能支撑。
两人不再耽搁，互相扶持着，踏着满地的残骸，快速向聚居地外围移动。沿途所见的房屋内部，之前隐约可见的暗红色生物组织也全部消失，只留下破败的空壳。
穿过破损的围墙缺口，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心头一紧。
陈默半跪在地，手持手枪，将王虎、老刀和山猫护在身后。他面前的地面上，散落着几具刚刚瓦解的变异老鼠骨架。陈默脸色发白，显然刚才经历了极大的压力，看到秦雪和陆尘安全出来，他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几乎虚脱。
“指挥官！陆哥！你们没事太好了！刚才那白光……”
“是陆尘启动了一个远古装置，净化了里面的怪物。”秦雪言简意赅地解释，目光迅速扫过三名伤员。王虎强撑着意识，对陆尘点了点头，老刀和山猫依旧昏迷，但脸色似乎没有变得更糟。“你们这边呢？有没有受伤？”
“没有，就是差点被这几只老鼠给……”陈默心有余悸，“那白光扫过来，它们就自己散架了。”
确认外围暂时安全，秦雪立刻下令：“陈默，检查附近是否有可利用的物资，重点是水和可防御的建筑。陆尘，你原地休息，尽快恢复。我负责警戒。”
高效的指令让劫后余生的团队再次运转起来。
陈默强打精神，开始在聚居地外围相对完好的建筑中搜索。秦雪则占据了制高点，警惕地监视着四周。这片区域刚经过高强度净化，理论上短期内应该是安全的，但末世之中，没有绝对。
陆尘靠坐在一块断墙下，全力运转【意志锚点】，引导着体内残存的秩序初火，缓慢修复着精神的损耗，同时对抗着那68.8%的侵蚀度。多面体虽然报废，但它之前散发出的秩序气息似乎对这片区域产生了某种持续的微弱影响，让他感觉在这里维持意识比在外面要稍微轻松一丝。
约莫半小时后，陈默带着有限的收获回来了。
“找到一个小型地下储藏室，门是完好的，里面避开了之前的污染。找到几瓶未开封的纯净水，一些过期的但密封完好的罐头，还有一套老旧的净水过滤装置，可能能用。”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这在物资匮乏的现在是巨大的财富。“另外，靠近河床的地方有一个半埋式的地窖，结构还算稳固，入口隐蔽，可以作为临时据点。”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秦雪当机立断：“转移至地窖。陈默，你和我负责搬运伤员和物资。陆尘，你跟随时刻注意感应。”
地窖入口隐藏在几块坍塌的水泥板后面，内部空间比想象中要大，约有十几平米，虽然潮湿阴冷，但墙壁厚实，只有一个入口，易于防守。陈默找到的物资被小心搬运进来，那套净水装置更是被如获至宝地安置在角落。
将三名伤员妥善安置好后，几人终于获得了自离开金库基地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相对安全的喘息之机。
地窖内点燃了一盏小小的应急灯，昏黄的光晕驱散了部分黑暗，也映照着众人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劫后余生。
秦雪将水分发下去，每个人都小口而珍惜地啜饮着。甘冽的液体划过干渴的喉咙，带来一种近乎奢侈的慰藉。
“所以，那个金属体，是叫做‘守护者单元’？”秦雪看向陆尘，打破了沉默。陈默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陆尘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思绪，将之前通过钥匙碎片看到的残缺画面、关于“黄昏白塔”、“守护者阵列”与“归墟”（“它们”）的战争，以及这个单元最终启动净化协议的过程，选择性地告知了两人。关于自身侵蚀度和秩序初火的细节，他依旧有所保留，只强调了启动协议需要“钥匙”的授权和特殊的力量引信。
即便如此，这些信息也足以让秦雪和陈默震撼不已。
“白塔……阵列……与‘它们’的战争……”陈默喃喃自语，眼神中闪烁着技术人员接触到超乎想象技术时的光芒，但随即又被巨大的现实压力覆盖，“也就是说，我们面对的‘归墟’，是一种能摧毁这种高等文明造物的恐怖存在？”
“可以这么理解。”陆尘声音低沉，“博士所谓的‘引导’，可能只是接触到了‘它们’力量的皮毛，或者，是被‘它们’选中的棋子。真正的‘归墟’，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可怕。”
秦雪沉默地摩挲着手中的水壶，冷峻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眼神格外深邃。“那个坐标，黄昏白塔，是这些守护者单元的源头，也可能是我们唯一能找到的、系统性地对抗‘归墟’的希望。”
“是的。”陆尘肯定道，“守护者单元已经证明了秩序力量对‘归墟’污染的有效性。白塔作为核心，必然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和知识。我们必须去那里。”
目标前所未有的清晰，但前路也前所未有的艰难。
“但在那之前，”秦雪抬起眼，目光扫过地窖内的所有人，最终落在陆尘身上，“我们需要解决眼前的问题。伤员需要更长的恢复时间，尤其是老刀和山猫。我们的物资依旧紧缺，尤其是药品。你的状态，”她看着陆尘，“必须稳定下来。在到达那个坐标之前，我们不能再经历一次像刚才那样的冒险。”
陆尘默然。他知道秦雪说的是事实。以他现在的状态，如果再强行催动力量，很可能等不到找到白塔，自己就先崩溃了。
“我明白。”他缓缓道，“接下来几天，以休整和恢复为主。陈默，你尝试修复那套净水装置，并看能否从找到的硬盘或者那个报废的守护者单元上，获取更多关于周边环境或白塔的信息。秦雪，负责警戒和战术规划。”
分工明确，现阶段的目标也变得具体——活下去，恢复力量，然后，向着那片未知的黄昏，进发。
地窖外，末世的黑夜依旧深沉。但在这方狭小的空间内，微弱的灯火顽强地亮着，如同余烬中重新燃起的星火，虽然渺小，却指向了遥远但唯一的方向。
希望，在绝望的废墟上，第一次显得如此清晰而具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