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子轩得到靖君的回应后，二人的目光同时投向放置在血液架上的两支试管。这一次，整个鉴定流程他们都亲自操持，然而，若结果依旧不尽人意，又当如何？
闻子轩眼神深邃，内心坚定无比：不，绝不可能不是预期的结果。
靖君似乎也有着同样的信念，低声说道：“血样是我亲手抽取的，没人知晓我将其送来此处。”相较于平日的冷峻，他此刻的语气中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闻子轩敏锐地捕捉到了话中的深意，细长的双眼微微眯起，问道：“今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靖君沉默了一会儿，声音略显沙哑且沉重：“她被人打了。”
闻子轩闻言一怔，猛地站起身来，眼中闪过明显的震动：“你说什么？她被谁打了？！”
那个对她动手的女人，怎配为人母？
靖君眼中闪过一抹森冷的寒意，仿佛能将周围的空气都冻结。
闻子轩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紧紧咬着牙，迅速换上新手套，开始专注地抽取样本。他整套检验动作流畅娴熟，每一个步骤都严谨细致，不敢有丝毫懈怠。
为防止鉴定过程中有人暗中动手脚，两人在实验室里整整坚守了两天。吃饭休息时，至少有一人始终守在操作室，不敢有片刻的疏忽。
起初，闻子轩本计划在自己的单位进行鉴定。但当他听闻医学院新引进了一套极其先进精准的dNA遗传分析仪后，便改变了主意，将鉴定地点改到了这里。他向负责实验设备的老教授借了这间实验室以及仪器，借用时间为一周。
就在鉴定即将结束的那天，一位中年男子来到了这座位于大学校园偏僻角落、显得格外宁静的实验小楼。
楼下负责门卫工作的老师看到来人，热情地打招呼：“陈老师，您是来找教授的吗？”
陈强听到询问，反问道：“教授不在吗？我听说教授这儿新到了一台dNA遗传分析仪，我们主任让我过来问问，能不能安排几个人来参观学习。”
“教授出远门去参加学术会议了，去了广东，大概得半个月左右才能回来。”
“那分析仪呢？”
“分析仪倒是在这儿，不过已经有人和教授提前打好招呼，这期间一直在使用。”
“这样啊？”陈强眉头微微皱起，面露难色，“这可有点麻烦了，我们主任催得紧。您能告诉我是谁借的吗？我去和对方商量商量。”
门卫老师微笑着摇了摇头：“陈老师，不是我不帮您，这次跟教授借东西和场地的人，身份地位可比你们主任高。您还是回去跟你们主任说，等教授回来再说吧。”
“到底是谁呀？”陈强的好奇心被彻底激发出来。
“是闻子轩上校，您可能不认识。”门卫老师说完，便从窗口缩回头去。
闻子轩？换做以往，陈强或许确实不认识，但经历过上回样本调包的事情后，这个名字他可是印象深刻。
陈强心中一惊，惊恐地看了一眼通往实验室的昏暗走廊，转身匆匆离开实验楼，立刻打电话给老同学江世豪：“世伟，大事不好了！”
“怎么回事？”
“上次送样本的那个闻上校，这回好像要亲自进行鉴定，现在正借了学校的实验室在做呢。”
电话那头，林世伟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你说他亲自做鉴定？为什么？！你之前不是说调包了他们也不会在意吗？”
“我也觉得这事很蹊跷。”陈强思索着说道，“以前，靖家每次验出结果不符就不再追究了，从未有过怀疑。听说，自从靖家的大儿子接手处理妹妹的事情后，已经很多年没做过鉴定了。”
“你——这些消息可靠吗？”林世伟着急得有些口不择言，“你要知道，我家诗琪，还有咱们的前途都和这事息息相关。”
“你先听我说。”陈强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压低声音捂住话筒，“据我所知，在dNA技术还不成熟的时候，靖家认亲就格外谨慎。后来因为我们中心是国内较早开展这项技术的机构之一，靖家一开始经常把初次检验的样本送到我们中心。大概过了两年，靖家儿子接手后，送样本的次数就几乎没有了。所以说，靖家对认这个千金一事肯定是慎之又慎。我敢给你调包，也是因为靖家已经习惯了‘结果不符’这个情况。”
“可这一次——”
“这就奇怪了，我原本以为是闻上校送来样本，不是靖家直接出面，可能性应该更低。但听着，好像闻上校送样本还是头一回。”
“你的意思是？”林世伟像老牛般喘着粗气，“难道这次这个样本真的有可能是对的？”
“依我看是这样，既然都亲自上手做鉴定了，很可能对方认定这回真的找到了他们要找的人。”
电话两端的人都陷入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陈强几乎能想象林世伟气得要摔电话的样子。
然而，电话忽然被另一个人接了过去，传来一个比林世伟稍显年轻，声音更为沉稳的男声：“要是这样，你现在去实验楼把电闸拉了。”
“你是谁？”陈强心中一惊，做这种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和你们利益相关，你不用多问我是谁。”对方说道。
不得不说，对方的语气听起来比林世伟让人放心，陈强听进去了几分，问道：“你让我拉电闸，就不怕被发现吗？”
“只要你做得巧妙，对方只会以为是正常跳闸。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阻止他们得出结果。你我都清楚，第一次的鉴定结果至关重要。”
陈强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一旦突然断电，即将得出的鉴定数据很可能丢失，最糟糕的情况是所有数据都清零，那就必须重新检测，可样本够不够再次检测就不好说了。总之，这样能有效拖延时间。
于是，他赶忙跑回实验楼，趁着门卫带着一群学生上楼搬东西的空当，偷偷溜了进去。
在门窗紧闭的实验室里，鉴定工作正紧张有序地进行到最后一步。
闻子轩和靖君神情严肃，四只眼睛紧紧盯着电脑屏幕上一排排跳动的数据，一行、两行、三行……十五行……
“啪！”
就在最后一行数据即将显示出来的瞬间，四周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机器停止运转，电脑屏幕瞬间变成黑屏，实验室内弥漫着死寂与凝重的氛围。
与此同时，楼上传来学生和老师的呼喊声：“停电了！”
“对面楼没停电啊，怎么咱们这儿停了？”
“可能是短路或者跳闸了，我去看看。”
门卫老师趿拉着拖鞋，匆匆忙忙地赶到实验室，打开外层玻璃门，朝着里面喊道：“实在不好意思，闻上校，好像是楼上学生插电线板的时候不小心弄短路跳闸了。”
门卫老师絮絮叨叨地解释了半天，见对方一直没有回应，实验室里漆黑一片，看不清两人的表情，心里紧张极了，咽了咽口水问道：“没影响到你们做实验吧？”
黑暗中，闻子轩和靖君的目光交汇，同时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
闻子轩不紧不慢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我想，没有。”
“那就好。”门卫老师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又不太放心，追问道：“没影响到实验进程或者结果吧？”
闻子轩迈着轻盈的步伐从室内走到门口。走廊里，因室外斜射进来的夕阳余晖，有了些许光亮。
门卫老师抬头，只见闻子轩站在门边，额前的碎发下，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犹如猫眼一般，仿佛能洞悉周围的一切。
“有人来过吗？”闻子轩微笑着问道。
门卫老师赶忙又是一阵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是一群学生过来，他们手脚没轻没重，乱动东西，这不——”
“不是问这个，我是说。”闻子轩打断对方，目光投向走廊深处，神色严肃，“今天下午都有哪些人来过这里？”
“每天来的人都差不多。”上了年纪的门卫老师记性不太好，被这么一问，急得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要不这样，我去把来访登记表拿给您看看。”
“不用了。”闻子轩伸手拦住他，“我只是随口问问，没别的意思。”
但被反复询问，门卫老师依旧紧张：“闻上校，真的没影响到你们实验吗？”
仿佛能感受到背后靖君那同样深沉的目光，闻子轩微微勾起嘴角，笃定地说：“没有，结果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可说的。”
门卫老师这才如释重负地离开。
听着拖鞋远去的啪嗒声，似乎还夹杂着另一阵匆忙逃窜的脚步声，闻子轩神色一凛，拉上玻璃门，回到内层实验室后，同样反锁上门。
在一片漆黑中，他与靖君对视：“你都听到了。”
“这里没有监控设备。”黑暗中，靖君的目光闪烁不定。
“没错。当初我选这里，就是因为这是旧楼，年底可能要拆除重建，所以没安装监控。”
凡事有利有弊，对对方来说亦是如此。
至少，对方无法得知他们检测的样本究竟是谁的。
靖君双手抱胸，盯着漆黑的屏幕，冰冷且带着厉色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当务之急，是把样本毁掉。”
闻子轩同样望着余韵未消、漆黑一片的电脑屏幕，狭长的眉头微微皱起，带着一丝忧虑：“最后一行数据你看清了吗？”
亲子鉴定共十六组数据，只要其中有一组数据完全不符，就可能改变结果。当然，这只是第一步，对靖家而言，要最终确定，还需进行无数次重复检验。但这最初的一步，已然透露出前所未有的——找到她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