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李静怡和林世轩连忙又道了声谢，声音里裹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局促，李静怡的指尖在袖口下微微发颤，林世轩的手则下意识攥紧了随身的布包。
三人一行，闻子瑞在前头引路，脚步有些发飘，领着两位林家人踏上台阶时，几乎是擦着像桩子似的杵在原地的靖欢过去的。
经过靖欢身边时，李静怡的头垂得更低了，耳尖泛起的红像浸了水的胭脂，连呼吸都放轻了，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闻子瑞更是不敢看兄弟一眼，脚步快得像踩着风火轮，皮鞋跟敲在水泥地上，发出急促的“噔噔”声，像是在逃。倒是林世轩，走到前面又回过头，望着靖欢，眼里带着点熟稔的笑意，皱纹里都透着热乎气：“我记得，你是悦悦的弟弟吧？”
“大舅。”李静怡急得拽了拽林世轩的袖口，指尖都攥白了，指节泛着青，眼神里满是恳求，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靖欢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指节泛白得像要裂开，喉结在紧绷的脖颈上重重滚了滚，下颌线绷得像根弦，愣是没挤出一个字。那股子憋在心里的火，烧得他指尖都在发麻。
林世轩半点没察觉他的敌意，毕竟当初靖司令来要回女儿时，语气里带着几分客气。他转头问闻子瑞，语气里透着真切的关心，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他是不是也跟悦悦一样遭了水灾？没受伤吧？”
终究是悦悦的弟弟，林世轩觉得该问候一句才像样，不然显得生分。
“没有。”闻子瑞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又飞快隐去。
是林世轩反射弧太长，还是这人本就有点憨？李静怡都能感觉到空气里的紧绷，像拉满的弓，他竟浑然不觉，脸上还挂着朴实的关切，像村口打招呼的老邻居。
“没受伤就好，万幸，万幸。”林世轩念叨着，又补了句，“悦悦也没事就好。”语气恳切，嘴角的纹路里都带着真切的后怕，那点庆幸不是装的，是打心眼儿里往外冒的。
这是闻子瑞头回见林世轩，印象和想象中差了太多。他原以为对方要么是装出来的老好人，眼里该藏着几分狡黠，像揣着明白装糊涂；要么就是真老实，可眼前这人，眼神像村里的老黄牛，单纯得近乎愚钝，视线直来直去，想事情仿佛就一根筋，连拐弯都不会，透着股子不谙世事的憨。
不管怎样，这样的林世轩，或许能让他对兄弟靖欢的负罪感轻些。
到了悦悦病房门口，闻子瑞往旁边让了让，背脊微微绷紧，像拉满的弓弦，一副不便露面的模样，耳朵却不由自主地支棱着，听着里面的动静。
林世轩急着见女儿，脚步都带了风，越过他径直推开了病房门，门板与门框碰撞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李静怡走上前，头低得快埋进胸口，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气若游丝：“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闻子瑞苦笑了下，朝她摆了摆手，指尖有些发凉。等她进去，心里长长叹了口气，那口气像是堵了很久，带着点无奈和疲惫，从肺里出来时都带着颤。他转过身，正对着兄弟那燃着怒火的拳头，那火苗都快舔到他脸上了。
“你过来！”靖欢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力道大得像要把布料扯破，布料勒得闻子瑞脖颈生疼，一路把他拖到了楼道，水泥地磨得鞋跟“沙沙”响。
领口勒得脖子发紧，呼吸都有些不畅，闻子瑞忙喊：“兄弟，你先听我解释！”声音都有点变调了。
“解释个屁！”靖欢一拳挥在他脸上，带着风声，那股子狠劲像是要把这些天的憋屈全砸出去。
眼镜“啪”地掉在地上，镜片在水泥地上磕出个小豁口，发出清脆的响声。闻子瑞捂住额角，那一下正砸在靠近太阳穴的地方，钝痛顺着神经爬上来，像小虫子在咬，让他一阵头晕，眼前发黑，金星乱冒。
见闻子瑞扶着头跌坐在墙根，额角很快红了一片，像洇开的朱砂，靖欢才后知后觉刚才下手重了。他把火撒在旁边的木门上，一拳狠狠砸下去，接着又把门板当沙包拳打脚踢，木屑簌簌往下掉，门板发出痛苦的呻吟。
等眩晕感过去些，闻子瑞看着那扇简陋的木门被踹得快烂了一半，急道：“哎，求你停下！你想把全医院的人都引来吗？”声音里带着点气急败坏，还有没散去的晕乎。
靖欢停下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虎口发麻，他朝闻子瑞冷哼，鼻孔里喷出的气都带着火：“现在是谁怕事？你以为我不敢把这事捅出去？”
“我信你敢，但你先听我说。”闻子瑞揉着发晕的额头，声音带着点虚弱，指尖都在抖，“我真不知道她要来。她只发了条短信说登机了，我收到时已经是今早到县城的时候。他们昨晚就出发了，我根本没联系过她。”
“不是你通风报信，他们怎么知道我姐在这？”靖欢激动地嚷着，声音都劈了，像被砂纸磨过，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恨不得跳出来。
“他们肯定是从别处知道的。”闻子瑞解释道，喉结滚了滚，“后来她又发了几条短信，我问过，她说从电视新闻里看到这边天气不好，联系不上悦悦，担心才赶过来的。”
“行，就算他们从别的渠道知道。”靖欢逼近一步，眼神里的愤怒像要烧起来，几乎要喷出火来，“那你怎么解释有她的手机号？”
比起林世轩突然出现，兄弟的“背叛”更让他怒火中烧，像被人在心上划了一刀，疼得他喘不过气。
这事早晚要败露，瞒不住的。
闻子瑞默默捡起地上的眼镜，用袖子擦了擦镜片上的灰，又对着光吹了吹，动作里带着点认命的坦然，还有点说不清的委屈。
“你说啊！”一只愤怒的手指戳到他眼前，几乎要碰到镜片，带着风。
“我觉得你的禁令没道理，所以没听。”闻子瑞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里没有闪躲，像憋着股劲。
这话像盆冰冷水，兜头浇下来，让靖欢瞬间懵了，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那股子火气像是被冻住了，卡在喉咙里。
闻子瑞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说话有力了些，带着点豁出去的决绝。他戴上眼镜，轻轻拨开靖欢戳过来的手，指尖都在微微发颤，却没退缩，像寒风里的野草：“你别忘了，你们靖家和林家的矛盾，不代表我们闻家也要跟着结仇。没道理的事，闻家不会掺和。”
“我的话怎么没道理！”靖欢一只手猛地搭住他肩膀，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义愤填膺，指节都陷进了对方的肉里，像是要嵌进去，“你是我兄弟，就该无条件站我这边！”
“就算你错了，我也要无条件支持？”闻子瑞寸步不让，声音也拔高了些，带着点压抑的委屈，“这话你敢跟两家家长说吗？”
“你以为我不敢？”靖欢彻底杠上了，胸口起伏得更厉害了，像风箱似的，呼哧呼哧地喘，“走，现在就去找哥评理！”
闻子瑞被拽到两位爷面前时，手心都在冒汗，黏糊糊的，像揣了块湿抹布。就像靖欢怕他哥的拳头，他也怕闻爷那沉下来能冻死人的脸，那眼神能把人戳出洞来。
两位爷正在办公室里跟靖贺栋通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声音还没断，忽听“嘭”一声巨响，门被踹开了，木屑飞了起来，像撒了把碎星子。
君爷见是自己弟弟，眉头瞬间拧成个死结，能夹死蚊子，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像闷雷滚过：“你干什么？”
靖欢正在气头上，也顾不上规矩了，冲着哥哥喊，声音都劈了：“我拉他来评理！他带林世轩去见我姐了！”
闻爷“噌”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像指甲刮过玻璃，眼神像刀子似的射向弟弟，声音冷得像冰，能把人冻住：“什么？”
闻子瑞硬着头皮，喉结滚了滚，像吞了个石头，声音有点发紧：“我真不知道他们要来。他们到了县城附近才打电话，说肯定知道悦悦姐在这儿，我想瞒也瞒不住。”
“他们怎么会联系你？”闻爷问，一句话就戳到了要害，没那么好糊弄，眼神像探照灯似的。
“我和李静怡是朋友。”闻子瑞闭了闭眼，豁出去似的坦白，声音里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这话一出，在场三人都愣住了，空气仿佛凝固了，连窗外的风声都停了。
“怎么？我就不能和她做朋友？”闻子瑞梗着脖子，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声音有点抖，却带着股子执拗，“她人不坏，学校的三好学生，成绩好品德好，父亲是知识分子，我实在想不出哪点不能做朋友。”
“是，她还漂亮，跟个小妖精似的，一眼就把你迷住了！”靖欢朝他龇牙，眼里像冒着火，恨不得把他烧穿。
“靖欢！”君爷沉声喝止，声音里的威严像块石头砸下来，让靖欢的火气降了些，却还梗着脖子。
头疼。或许李静怡真把闻子瑞迷住了，但单说李静怡本人，确实没理由阻止他们交朋友。闻爷一时也找不到反驳的话，何况是靖家人，只能皱着眉，指节敲着桌面。
“哥。”闻子瑞转向兄长，声音软了些，带着点恳求，像做错事的孩子，“我们真的只是朋友。而且我有自知之明，知道她看不上我。”
闻爷和君爷都有些惊讶，对视了一眼，眼里都带着点意外，还有点探究。靖欢则皱紧了眉，显然不信，嘴角撇着，满脸不屑。
君爷开口，语气沉稳得像深潭，不起波澜，对闻子瑞就像对亲弟弟：“瑞儿，家里不希望你们这年纪谈恋爱，是怕你们冲动，想法不成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等大学毕业，你们想找喜欢的，家里不会反对。”
“你们误会了。”闻子瑞苦笑，眼角的细纹都挤了出来，像揉皱的纸，“我没说要谈恋爱。漂亮女孩我见多了，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会做不切实际的梦。”
两位爷没再说话，办公室里只剩下窗外传来的风声，呜呜咽咽的，像谁在哭。
靖欢攥着拳头，指节发白，恨不得再揍闻子瑞一拳，声音都带着抖：“你就这么窝囊？女人看不上又怎样？是她们瞎眼！你用得着上赶着献殷勤？”
闻子瑞猛地吼回去，手指因为用力而捏紧了眼镜腿，指节泛白，指腹都红了，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那是你从没真正喜欢过一个人！如果喜欢，愿意为她做任何事的心情，你懂吗？这不是自尊的事，是愿不愿意付出。而且，她从没践踏过我的自尊！”
“瑞儿。”闻爷站起身，手按在额头上，指腹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觉得弟弟这事，自己也有责任，是平时管得太严了，把孩子逼得太紧。
“哥，你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闻子瑞一只手按在胸口，像是在按住翻涌的情绪，掏心窝子似的，声音都带了颤，“你和我不一样。我和她真没什么，也没想过追求。我对她好，其实是想对悦悦姐好。”
靖欢一听更火了，嗓门又拔高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你这叫对我姐好？嫌麻烦不够多吗？”
“你们只顾着自己的想法，有没有想过悦悦姐的感受？”闻子瑞红着脸，脸颊像烧起来一样，第一次这么激动地反驳，声音都带了颤，眼里甚至有点水光，“你们觉得自己说的都对，可曾想过她的话也有道理？悦悦姐是我见过最开明的人，明知道你们强人所难，却一句责备都没有！她最多，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证明，她说的是事实。”
悦悦确实从没责备过他们，一句都没有，哪怕受了委屈，也只是默默忍着。
靖欢低下头，肩膀微微垮了些，像泄了气的皮球，心里清楚，姐姐是个好姐姐，一直都是，是他们把她逼得太紧了。
“瑞儿。”君爷放缓了语气，像春风化雨，一点点熨平褶皱，“我们没阻止她见林世轩，所以你带他们去，本身不算大事。我和你哥作为长辈，只是关心你的私生活。既然你一再强调和李静怡没什么，我们选择相信。”
闻子瑞感觉自己一腔热血，像被君爷这盆冷静的水瞬间浇灭了，连带着心里的火气都熄了，只剩下点湿漉漉的委屈。
这就是姜还是老的辣啊。君爷的厉害，不止在于性子冷，更在于这份不动声色的沉稳，三言两语就把事情捋顺了，让人没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