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跪在泥泞里，指尖触到的不是预想中可以生火的枯枝，而是一块嵌在石缝里的、带着温润光泽的晶石。
雨丝混着雪粒砸在他破旧的祭司袍上，早已失去教廷刺绣纹样的布料吸饱了水，沉甸甸地压着肩膀。
边境的今年冬天来得更早了，瘟疫刚在小镇边缘收敛势头，战乱又像疯狗似的咬着这片土地的脚后跟
——昨天还能换到黑面包的铁匠铺，今天就只剩下被烧黑的木梁，焦糊味混着血腥味，在冷空气中飘得很远。
他本是来这片废弃神殿找些能用的东西。
神殿供奉的是哪路神明早已无人知晓，石雕神像的头颅早在几十年前就被狂热的改革派敲碎，只剩下半截布满青苔的躯干，在残垣断壁间沉默地立着。
莱昂扒开覆盖在晶石上的碎石，指尖刚碰到那冰凉的表面，就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是风穿过空荡的窗棂，又像是谁在耳边低语。
“终于……有人来了。”
莱昂猛地抬头，握住腰间那把锈迹斑斑的短刀
——那是他被教廷驱逐时，唯一从追兵手里抢下的东西。
但神殿里空荡荡的，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声，只有雨点打在破损屋顶上的噼啪声。
他以为是错觉，正要低头继续挖晶石，却看见一道淡蓝色的光从晶石里飘出来，在空中慢慢凝聚成半透明的人形。
那“人”穿着样式古老的长袍，长发像溪流般垂落在肩头，五官清晰却带着虚幻的质感，仿佛一碰就会碎。
他悬浮在离地面半尺高的地方，低头看着莱昂，眼底是与这破败场景格格不入的平静，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虚弱。
“你是谁？”莱昂握紧短刀，声音因寒冷和警惕有些发颤。
他曾是教廷最年轻的祭司之一，熟读《圣典》里的每一段教义，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存在——
既不是典籍里描述的天使，也不是被斥为异端的恶魔，更像是......
传说中那些在信仰流失后，逐渐被世人遗忘的旧神。
“我名川，”
那虚影开口，声音比刚才的叹息更清晰些，却依旧带着飘忽的质感，
“曾是这片土地的溪流之神，守护此间生灵饮水与灌溉。
只是百年以来，信仰渐少，神力枯竭，便陷入沉睡，若不是你触到这枚承载我最后神力的晶石，恐怕再过不久，便会彻底消散。”
莱昂皱起眉。他对教廷的教义早已生出怀疑
——那些穿着华丽法袍的主教，一边宣扬
“神明爱人”
一边却对边境的饥荒与瘟疫视而不见，甚至为了争夺土地，煽动信徒向邻国开战。
可眼前这自称“旧神”的存在，真的值得信任吗？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川的身影轻轻晃动了一下，像是被风吹得不稳：
“我知晓你心中疑虑。你曾是教廷祭司，却因质疑其教义被驱逐，对‘神明’二字，想必已有自己的判断。
我如今虚弱至此，无半分害人之力，只求你一件事——
为我提供信仰之力，助我维系存在。
作为交换，我会运用仅存的神力，帮你守护这小镇的村民，抵御瘟疫与饥荒。”
莱昂低头看了看掌心的晶石，又想起昨天在小镇边缘看到的场景：
一个妇人抱着饿得奄奄一息的孩子，跪在被烧毁的房屋前哭泣，而不远处，几个骑士正抢走村民仅存的粮食。
他沉默片刻，抬头看向神川：
“信仰之力，如何提供？”
“只需你真心信我，”
川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微光，
“每日向我倾诉你的所思所想，让我感知到你的信念。
若你能让更多人明白‘守护’的意义，而非盲从教廷的命令，他们的信念，也能化为我的神力。”
雨还在下，莱昂的祭司袍已经湿透，贴在身上冷得刺骨。
但他看着川那虚弱却坚定的眼神，想起自己被驱逐时立下的誓言——
要找到真正能守护生灵的“神明”，而非教廷口中那冷漠的象征。
他握紧晶石，缓缓点头：
“我答应你。
但我要先看到你的诚意，镇上的溪流早已被污染，村民喝了水就会生病，你能净化它吗？”
川的身影轻轻飘向神殿外，指向不远处那条泛着黑绿色的溪流：
“随我来。”
莱昂跟着他走到溪边，看着川伸出手，淡蓝色的光从他指尖溢出，落入浑浊的溪水中。
那光芒像有生命似的，顺着水流蔓延开来，原本发黑的溪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澈，水面上漂浮的垃圾与腐臭的水草，渐渐化作泡沫消失不见。
几个躲在远处偷看的村民，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发出低低的惊叹。
川收回手，身影比刚才更透明了些，显然净化溪流消耗了他不少神力。
他看向莱昂，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明日此时，你再来此处，我会教你如何用草药抵御瘟疫。”
莱昂看着清澈的溪水，又看了看神川虚弱的身影，心中那点疑虑渐渐消散。
他握紧掌心的晶石，声音轻的像梦：
“好。我会按时来。”
第二天，莱昂如约来到溪边时，川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只是今天的川，身影比昨天更淡了些，若不是那淡蓝色的光芒，几乎要与清晨的雾气融为一体。
“你来了。”
川开口，声音比昨天更轻，
“昨日净化溪流，消耗了不少神力，今日或许要麻烦你多走些路。”
莱昂点头，从背上的布包里拿出昨天找到的草药——
都是些常见的蒲公英和艾草，他以前在教廷的药圃里见过，却不知具体用法。
川飘到他身边，指尖的蓝光落在那些草药上：
“这些草药需与溪边的薄荷一同煮沸，给村民饮用，可预防瘟疫。
另外，溪边那片开着黄色小花的植物，名为‘金雀花’，捣碎后敷在伤口上，能止血消炎。”
莱昂认真地听着，将川的话一一记在心里。
他发现神川对这片土地的植物极为熟悉，甚至能说出每一种草药的生长周期与功效，仿佛已经守护这片土地数百年——
或许，他真的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