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第一军事学院,被誉为“帅才沃土”的地方,永远弥漫着汗水、钢铁与雌虫信息素混合的灼热气息。
在这里,力量、二次分化后的等级与未来军衔是衡量一切的标尺。
然而,总有些存在,会打破这种单一的生态。
厄缪斯·兰斯洛特就是其中之一。
当他以贫民窟出身,却拥有双S级的惊世资质被特招入校时,就注定无法低调。
银发蓝眸,容貌昳丽得不像军雌,反倒像那些被精心豢养在深宅里的贵族亚雌。
可偏偏,他那冰冷的神情、拒虫于千里之外的气场,以及各项科目上碾压般的成绩,都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扇在所有因他容貌而心生轻视的虫脸上。
阿纳斯塔·西尔弗,出身于老牌军事世家西尔弗家族,是当年新生中仅次于厄缪斯的S级雌虫。
他有着象征家族血脉的冰蓝色短发与同色眼眸,容貌俊朗,天赋出众,性格骄傲且……刻薄。
他第一次注意到厄缪斯,是在新生体能测试上。
那个银发雌虫,以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完成了所有项目,打破了学院保持了十年的记录,结束后却只是平静地走到角落,拿起水杯小口啜饮,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周围是震耳的惊呼和窃窃私语,夹杂着对厄缪斯容貌的赞叹与对其出身的鄙夷。
以及一个在他身上……所有虫都讳莫如深的,来自深渊的秘密。
阿纳斯塔抱着臂,倚在训练场边的金属柱上,冰蓝色的眼眸里满是不屑。
“哼,装模作样。”
他低声嗤笑,对着身旁的跟班道。
“贫民窟爬上来的虫子,除了会拼命,还会什么?那张脸倒是生得不错,可惜是个冰疙瘩。”
他以为厄缪斯会像其他试图挤进上流圈子的平民雌虫一样,要么谄媚,要么怯懦。
但厄缪斯没有。他甚至没有朝阿纳斯塔这边看一眼,喝完水,便径直离开,留给所有虫一个清冷孤绝的背影。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挑衅都更让阿纳斯塔感到恼火。
从那时起,一种微妙的、连阿纳斯塔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关注便开始了。
他的视线总会不自觉地去搜寻那个银色的身影。
在格斗课上,看着厄缪斯以精湛的技巧将对手干净利落地放倒。
在战术推演室,看着厄缪斯在星图上划出惊才绝艳的进攻路线。
甚至在那些为讨好雄虫而设的、被部分军雌嗤之以鼻的“雌君修养”课上,厄缪斯依旧能做到极致,插花、茶道、烹饪……那双握惯了武器的手,做起这些事来竟也优雅得令人移不开眼。
“真是……荒唐。”
阿纳斯塔每次看到,都会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心底却泛起一丝莫名的烦躁。
一个军雌,学这些取悦雄虫的东西做什么?
还做得那么……好看。
他开始忍不住在各方面与厄缪斯较劲。体能、格斗、战术、文化课……他发了疯一样地训练,试图在任何一个领域压倒对方。
然而,厄缪斯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冰山,始终稳稳压他一头。
双S与S之间的鸿沟,在某些时候,并非仅仅依靠努力就能填补。
这种屡战屡败的局面,让阿纳斯塔的挫败感与日俱增,言辞也愈发尖刻。
他会在厄缪斯完美完成烹饪课后,冷笑着嘲讽。
“兰斯洛特,看来你以后不愁找不到雄主了,这手艺,去高级餐厅当厨子都绰绰有余。”
厄缪斯通常只是淡淡地扫他一眼,那深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跳梁小丑,然后沉默地收拾好自己的操作台,转身离开。
这种无视比激烈的反驳更让阿纳斯塔难受,仿佛他所有的攻击都打在了空处,反而显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傻瓜。
“他凭什么那么傲?!”
私下里,阿纳斯塔也曾这样表露过对他鄙夷,冰蓝色的眼眸里燃烧着不甘与困惑。
他出身高贵,天赋异禀,从小到大都是众星捧月的焦点,为什么那个从肮脏贫民窟里爬出来的厄缪斯,却能一次又一次地让他品尝失败的滋味,还能如此……不在意他?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他发现自己对厄缪斯的关注,渐渐变了味。
他会注意到厄缪斯微微汗湿的银发贴在白皙颈侧的样子。
会注意到那双蓝眸在专注凝视星图时,仿佛盛满了整个星海的微光。
会注意到厄缪斯格斗时,那流畅肌肉线条下蕴含的、与他冰冷外表截然不同的滚烫气息。
一次实战对抗演习,他和厄缪斯意外被分到了一组。
在穿越一片模拟沼泽时,厄缪斯的手臂被带有腐蚀性的模拟植物划伤,伤口不深,却迅速红肿起来。
阿纳斯塔几乎是下意识地掏出了随身携带的急救喷雾。
“忍着点。”
他粗声粗气地说,动作却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为他清洗伤口。
厄缪斯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只是低声道。
“谢谢。”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厄缪斯用如此平和的语气对他说话。
雌虫的声音清冷,却不像平时那样带着冰碴,反而像雪落湖面,轻轻漾开一圈涟漪。
阿纳斯塔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是更深的恼怒——对自己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和对厄缪斯这声“谢谢”带来的奇异感觉。
“少废话。”
他猛地收回手,语气重新变得恶劣,仿佛这样才能掩盖住心底那一瞬间的慌乱。
演习结束后,他们小组以绝对优势获胜。
厄缪斯在关键时刻的精准指挥和强悍的个人能力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连教官都当众表扬了他们。
解散时,阿纳斯塔看着厄缪斯独自离去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开口。
“喂,兰斯洛特!”
厄缪斯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眼神带着询问。
阿纳斯塔张了张嘴,那些在舌尖打转的、关于合作愉快的别扭话语,最终却变成了一句。
“下次,别再拖我后腿。”
厄缪斯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无奈的情绪?
他什么也没说,甚至不曾对他颔首,扭头便走了。
阿纳斯塔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他到底在干什么?
他想从厄缪斯那里得到什么?认可?关注?还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
他该不会……喜欢上这个总是冷着脸、处处压他一头的贫民窟雌虫了吧?
这个认知让阿纳斯塔如遭雷击,一股强烈的恶心和自我厌恶感涌上心头。
喜欢上一个雌虫?
这太荒谬了!太恶心了!
他是西尔弗家族的继承人,是未来的帝国将星,他应该去追求高贵优雅的雄虫阁下,怎么会对一个同性强雌产生这种……这种不该有的念头?!
一定是竞争带来的错觉!
是因为他一直无法战胜厄缪斯,所以产生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般的扭曲心理!
对,一定是这样!
从那天起,阿纳斯塔变本加厉。
他更加尖锐地针对厄缪斯,用尽一切言语试图激怒他、贬低他,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对他的“厌恶”,才能将那丝不该存在的吸引彻底斩断。
他会在有雄虫学员来校参观,并对厄缪斯表示出兴趣时,冷嘲热讽。
“看来兰斯洛特你这张脸,确实很符合雄虫的审美,说不定真能被哪个阁下看上,从此一步登天呢。”
他看着厄缪斯瞬间冷下去的眼神,心中却并无快意,只有一种自虐般的酸楚。
厄缪斯对他的态度也愈发冰冷,几乎到了视若无睹的地步。
直到毕业前夕,那场决定最终排名的实战考核。
阿纳斯塔拼尽了全力,甚至不惜动用了一些家族提供的、游走在规则边缘的特殊装备,终于,在模拟击毁数上,他以微弱的优势暂时领先。
考核结束,他从模拟舱中出来,汗水浸透了作战服,却难掩眼中的兴奋。
他看向刚从隔壁模拟舱出来的厄缪斯,对方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消耗巨大。
“看来,这次是我赢了,兰斯洛特。”
阿纳斯塔走到他面前,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充满胜利者的得意,尽管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厄缪斯抬起眼,深蓝色的眼眸里是深深的疲惫,还有一种……阿纳斯塔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恭喜。”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像一盆冷水,浇灭了阿纳斯塔心中所有的雀跃。
他看着厄缪斯转身离开,那背影在走廊的光线下,竟显得有几分孤寂。
后来他才知道,厄缪斯在考核中接到了来自贫民窟的紧急通讯。
抚养他长大的老虫嬷病危。
在那种心境下,他依旧完成了考核,并仅以微弱劣势落后。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阿纳斯塔站在荣誉榜前,看着榜首厄缪斯·兰斯洛特的名字。
最终综合评分,他依旧第一。
阿纳斯塔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他所以为的胜利,在对方的苦难面前,如此可笑,如此卑劣。
他想去找厄缪斯,想说点什么,哪怕是一句迟来的……道歉?
或者别的什么。
但他最终没有。
骄傲和那无法言说的、扭曲的情感,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他只是在毕业典礼上,远远地看着厄缪斯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台致辞。
银发的雌虫穿着笔挺的礼服,站在万众瞩目的台上,清冷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遍会场,讲述着对帝国的忠诚与未来的责任。
那一刻的厄缪斯,光芒万丈,如同旧时代刊物中遥远的北极星。
阿纳斯塔知道,他们之间,从始至终,都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的暗恋,他的嫉妒,他的挣扎,他的卑劣……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就连最后所谓的忏悔,也不过是在只有自己的战场上,丢盔卸甲。
毕业后,厄缪斯以惊人的速度在军界崛起,而他,阿纳斯塔·西尔弗,则凭借着家族底蕴和个人能力,同样稳步晋升。
他们偶尔会在军部会议上相遇,但除了必要的公务交流,再无他言。
直到厄缪斯卷入政治漩涡,身陷囹圄,被发配至格雷斯。
得知消息时,阿纳斯塔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整整三天。
他应该感到快意不是吗?
那个一直压在他头上的厄缪斯,终于跌落了神坛。
可为什么,心里只有一片空茫和……难以言喻的沉闷。
再后来,就是在卡塔尼亚勘探队的运输舰上,他看到了那个被厄缪斯紧紧护在怀里的、名叫谢逸燃的雄虫。
看到了厄缪斯那双永远冰封的蓝眸里,为那只雄虫而起的波澜。
那一刻,积压了多年的、复杂难言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化作了更加尖锐的讽刺和攻击。
他嘲笑厄缪斯的“堕落”,讥讽他为了张脸就迷失自我,质问他为何变得如此“愚蠢”。
可心底深处,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嚣。
凭什么?厄缪斯·兰斯洛特,我注视了你那么久,追逐了你那么久,连一句平和的话语都吝于给予的我,凭什么那样一个来路不明的、恶劣的雄虫,却能轻易得到你全部的维护与……那显而易见的深藏情感?
他不肯承认,那不仅仅是嫉妒,更是求而不得的愤恨,是多年暗恋彻底宣告破产后的绝望与扭曲。
他看着厄缪斯为谢逸燃紧张,为谢逸燃失控,为谢逸燃展现出他从未见过的脆弱与依赖……
阿纳斯塔知道,有些东西,从军校时代起,就彻底错了位,并且,永远也无法纠正了。
他的冰蓝色眼眸,注定只能映照出那道银发身影,却永远无法真正触及。
而那场始于军校的,冰封与暗火的纠缠,终将随着卡塔尼亚的腥风,一同埋葬在这片绝望的深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