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缪斯正准备为他倒水的动作猛地顿住,水壶悬在半空,几滴水珠溅落在桌面上。
他深蓝色的眼眸骤然收缩,看向谢逸燃的侧影,心脏一滞,又酸又胀。
“……嗯。”
他低低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发紧。
他放下水壶,走到床边,目光落在那些细腻的彩铅笔触上,仿佛透过它们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画了很久,也画了很多遍。”
他轻声补充,像是不愿惊扰画中的时光。
“一开始总是画不好你的眼神……改过很多次。”
“……你的眼睛太亮了,我抓不住。”
谢逸燃闻言,终于抬起眼,墨绿色的瞳孔转向他,里面是纯粹的审视和一丝不解。
“就为一个这个?”
他晃了晃相框,语气带着他惯有的对这类“无用执着”的轻蔑。
“一张破画,值得反复折腾?”
厄缪斯与他对视,在那片熟悉又空茫的墨绿色里,找不到一丝一毫对那段共同记忆的触动。
酸涩如同潮水般漫上喉咙,但他没有移开目光,反而更坚定地看着他,声音低沉而清晰。
“值得。”
他伸出手,指尖并未触碰相框,而是虚虚拂过画面上谢逸燃的轮廓,深蓝色的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那时候你总是这样笑。”
他低声说,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说给眼前的雄虫听。
“好像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惹……很吵,但是……”
他顿了顿,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最终只是重复道。
“……很亮。”
“虽然你现在也这样,……但跟那个时候不一样。”
厄缪斯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寞。
谢逸燃盯着他脸上那抹落寞,心底那股莫名的烦躁感又升腾起来。
他讨厌这种表情出现在厄缪斯脸上,更讨厌这种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的感觉。
“啧。”
他一把将相框扣回床头柜,发出不小的声响,打断了那令人窒息的沉寂。
“少摆出那副样子。”
他语气恶劣,伸手攥住厄缪斯的手腕,力道不轻,将雌虫扯得一个趔趄,跌坐在床沿。
“我现在不亮?嗯?”
他逼视着厄缪斯微微睁大的蓝眸,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脸看着自己的眼睛,甚至故意睁大露出自己完整的绿瞳。
“还是说,你更喜欢画里那个?”
厄缪斯被他攥得生疼,下巴也被捏着,却奇异地没有挣扎。
他看着谢逸燃眼中跳动的火焰,那里面没有回忆,只有当下的占有和不满,不沾情欲却依旧让厄缪斯为之着迷。
深蓝色的眼眸里水光一闪,却是轻轻摇了摇头。
“不。”
他声音微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虔诚,抬手覆上谢逸燃捏着他下巴的手背,指尖冰凉。
“是你……就好。”
只要是你,怎样都好。
谢逸燃眯起眼,审视着他这副逆来顺受又隐含执拗的模样,心头那股邪火莫名被抚平了些许。
他哼了一声,松开钳制,转而用力揉了揉厄缪斯的头发,把他一丝不苟的银发揉得乱糟糟。
“算你识相。”
他语气依旧硬邦邦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直到片刻后,他看着怀里窝着的雌虫,看着对方炸毛的银发,才发觉自己方才都做了什么,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道。
“去做饭,饿了。”
厄缪斯顺从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被揉乱的头发,想去厨房,却又低头看了眼时间。
其实距离吃完上一顿才过去两个多小时。
厄缪斯看了眼时间,指尖在终端屏幕上轻轻一点,声音放得轻柔。
“不是才吃过吗?还不到三个小时。”
谢逸燃动作一顿,墨绿色的瞳孔斜睨过来,带着明显的不悦。
他像是被这句话踩中了尾巴,猛地翻身重新躺回床上,扯过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个黑发凌乱的后脑勺对着厄缪斯。
“啧,烦死了。”
他闷声闷气地丢出一句,带着点恼羞成怒的意味。
“那我不吃了,睡觉!”
这突如其来的孩子气让厄缪斯微微一怔。他看着床上那团明显在闹别扭的“茧”,深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了然。
谢逸燃哪里是困了,分明是受不了刚才那片刻温情下涌动的那关于过去与现在的伤感,所以用这种笨拙的方式逃避他那无法处理的陌生情绪。
其实谢逸燃对所谓的过去,也并非是无动于衷。
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悄然爬上厄缪斯的嘴角,驱散了眼底的落寞。
他知道,这就是谢逸燃的风格。
他没有戳破,只是顺从地、带着几分纵容地低声应道。
“好。”
他走上前,细心地将被谢逸燃卷走的被子边缘掖好,动作轻柔。
指尖拂过柔软的被面时,能感受到下面紧绷的肌肉线条。
“你继续睡。”
厄缪斯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像晚香玉在夜色中无声绽放。
“我就在这里。”
他没有离开,也没有再试图处理公务,只是重新坐回床边的扶手椅上,目光沉静地落在那团背对着他的被子上。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两人轻浅的呼吸声交错。
周围静谧,只有窗外柔和的光线悄无声息地在地毯上推移着细小光斑。
谢逸燃背对着厄缪斯,裹在柔软的丝被里,却感觉哪哪儿都不对劲。
背后的视线沉静却存在感极强,像无形的蛛网,轻轻覆在他背上。
被子里很暖和,但似乎……少了点什么。
少了那种被紧紧环抱住时,几乎要嵌进对方骨血里的窒息般的安心感。
他烦躁地在被子里动了动,眉头拧得死紧。
这破床怎么这么空?这被子怎么一点重量都没有?
他想让厄缪斯过来。
不是命令式的“滚过来”,也不是挑衅般的“有本事就来抱”,而是……一种更直接,更……他妈的难以启齿的念头。
他想让厄缪斯像之前那样,主动伸出手臂,把他牢牢拥进怀里。
这念头让他浑身不自在,像有蚂蚁在骨头缝里爬。
他谢逸燃什么时候需要主动要求这种黏糊糊的事了?不都是这雌虫自己巴巴地贴上来?
可背后的椅子毫无动静。
厄缪斯似乎真的打算就那么一直坐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拉得漫长。
谢逸燃感觉自己像个傻逼一样僵在床上,四周的空荡感越来越清晰,几乎要演变成一种抓心挠肝的焦躁。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又极其缓慢地吐出来,试图压下胸腔里那股莫名又让他无比陌生的焦躁。
没用。
那感觉反而更强烈了。
操。
他在心里低骂一声,终于忍无可忍,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动作大得带起一阵风。
巨大的动静惊动了扶手椅上的厄缪斯。
他立刻抬头,深蓝色的眼眸里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谢逸燃没看他,脸色黑得像锅底,胸膛微微起伏。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难道要他说“他要抱着睡”?不如直接杀了他。
他憋了半天,最终只是恶狠狠地瞪向厄缪斯,眼神凶狠,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漫上一点可疑的薄红,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又低又冲,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暴躁。
“……冷。”
厄缪斯愣住了。
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