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室外，走廊尽头的小型休息室内。
林薇薇瘫坐在冰冷的金属长椅上，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娇躯止不住地颤抖。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精心修饰的妆容被冲刷出道道痕迹。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有那几个字在反复尖叫：
侍女……侍女……侍女……
“薇薇，薇薇！看着我！”林振海双手用力按住女儿的肩膀，试图让她冷静下来，自己眼中却也是血丝密布，充满了愤怒与无力，“别怕！有爸爸在！我绝不会让那个畜生把你交出去！绝不！”
林薇薇抬起头，眼神涣散地看着父亲，声音带着哭腔：“爸爸……他……他真的会吗？天豪他……他会吗？”
林振海一滞，张了张嘴，却没能立刻说出“不会”这两个字。知女莫若父，他了解自己的女儿，同样，他也了解张天豪。在巨大的压力、组织的存亡和个人情感之间，张天豪会如何选择？林振海心中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那个年轻人，野心和理智，有时候冷酷得让人心寒。
“他要是敢，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林振海咬牙切齿，却感到一阵深深的悲哀。拼了老命？拿什么拼？现在的“新伊甸”，早已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随后推开。张天豪的心腹副官走了进来，面色复杂，不敢看林薇薇的眼睛，只是对林振海低声道：“林老，首领请您过去一趟，单独。”
林振海心中咯噔一下，脸色更加难看。他拍了拍女儿冰凉的手背，涩声道：“薇薇，你在这里等着，哪儿也别去。爸爸去去就回。”
林薇薇看着父亲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那名低头不语的副官，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全身。她感觉，自己仿佛成了砧板上待价而沽的鱼肉，而握刀的人……
……
张天豪的私人会议室。
林振海走进来时，张天豪正背对着他，站在观测窗前，看着外面昏暗的堡垒内部景观。能源管制下，很多区域的灯光都已熄灭，一片萧条。
“天豪，你叫我？”林振海沉声道，语气不善。
张天豪缓缓转过身。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恢复了某种令人不安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诚恳。
“林叔，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林振海没有坐，只是盯着他：“你想说什么？如果是关于薇薇的事，免谈！”
张天豪苦涩地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林叔，我们……没有选择了。”
“放屁！”林振海怒道，“怎么没有选择？我们可以战斗到底！可以……”
“可以什么？”张天豪打断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压抑的激动，“可以让我们所有人都死在这里吗？林叔！你看看外面！能源还有不到十小时！联盟的炮口就抵在我们的脑门上！我们拿什么战斗？拿人命去填吗？填得满吗？！”
他走到林振海面前，双手按住老人的肩膀，眼神灼灼：“林叔，我知道你疼薇薇，我也疼她！她是我最爱的人！我怎么可能愿意把她交出去？这比杀了我还难受！”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眼圈微微发红：“可是，林叔，我是首领！我要为这堡垒里几万条人命负责！如果我的尊严，我的爱情，我的痛苦，能换来他们活下去的机会……我……我没有资格说不！”
林振海被他这番“情真意切”又“深明大义”的话说得一时语塞，心中那根坚硬的弦被拨动了一下。他看着张天豪通红的眼睛，那里面似乎真的盛满了痛苦和挣扎。
“可是……可是薇薇她……”林振海的气势弱了下去，声音发颤。
“我知道，这对薇薇不公平，是巨大的伤害。”张天豪松开手，颓然退后两步，声音低沉下去，“但这是暂时的！林叔，你相信我！这只是权宜之计！是为了争取时间！等我们缓过这口气，重新积蓄力量，我一定会想办法把薇薇救回来！我发誓！用我的生命发誓！”
他再次抬起头，眼神变得锐利而充满决心：“而且，林叔，你想过没有？薇薇去了那边，未必全是坏事。她是‘父亲’赐福过的人，心灵力量强大。或许……她能成为我们在联盟内部的一颗棋子，一个机会！我们可以保持秘密联系，获取情报，甚至……从内部寻找对方的弱点！这未尝不是一种……以退为进的策略！”
林振海彻底愣住了。他没想到张天豪会从这个角度去考虑。牺牲女儿，换取组织的喘息，甚至将其转化为潜在的间谍？这想法太冷酷，太功利，可是……在绝境之下，似乎又闪烁着一种残酷的“理性”光芒。
看着林振海眼中的挣扎和动摇，张天豪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他太了解这位老人了，对组织的忠诚，对大局的看重，终究会压过纯粹的父爱。
“林叔，”张天豪的声音放得更缓，带着蛊惑，“为了‘新伊甸’，为了我们共同的理想，为了‘父亲’的期望……我们需要牺牲，也需要智慧。暂时的屈辱，是为了更长远的未来。薇薇的付出，不会被忘记。我会用尽一切办法，尽快让她回到我们身边。而现在，我们需要她的勇敢，需要她的……奉献。”
林振海闭上眼，脸上肌肉抽搐，内心天人交战。一边是女儿一生的幸福和清白，一边是数万人的生死和组织存续的可能。张天豪的话，像毒药，又像唯一的解药。
许久，他缓缓睁开眼，眼中一片灰败，声音干涩得像沙漠里的风：
“你……打算怎么跟薇薇说？”
张天豪心中一定，知道老人已经做出了选择。他脸上露出痛苦而坚定的神色：
“我去跟她说。所有的罪孽，所有的痛苦，都由我来承担。林叔，你只需要……支持我。”
……
当张天豪再次出现在林薇薇面前时，她已经停止了哭泣，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像一尊失去灵魂的精致瓷偶。
“薇薇。”张天豪走到她面前，单膝跪下，握住她冰冷的手。
林薇薇缓缓转动眼珠，看着他，没有焦点。
“薇薇，看着我。”张天豪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听我说。我们没有别的路了。堡垒的能源马上就要耗尽，外面全是联盟的舰队。如果硬拼，所有人都会死，包括你，我，林叔。”
林薇薇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我知道，让你去，是巨大的委屈，是我无能，是我对不起你。”张天豪的声音哽咽了，眼眶真的湿润起来，“这比杀了我还痛苦。可是薇薇，我是首领，我必须为所有人负责。你的牺牲……能换来数万人的生机，能为我们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泪水滑落：“但这只是暂时的！我发誓，这只是权宜之计！给我时间，薇薇，给我一点时间恢复力量，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把你接回来！用最风光的方式，让你重新回到我身边！到时候，我们再也不分开，我会用我的余生补偿你，爱护你！”
“而且，”他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你去到那边，并非全无作为。你是特别的，你有‘父亲’的赐福。或许……你可以成为我们的眼睛，我们的耳朵。我们需要了解联盟，了解林烬。你的任务很艰巨，很危险，但也很光荣。为了我们的未来，为了我们能最终战胜敌人，团聚在一起……薇薇，我需要你的勇敢，你的智慧。”
林薇薇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脸上的泪水，听着他“情意绵绵”却又“深谋远虑”的话语。心中的羞辱和恐惧并未消散，但却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搅乱了。
她爱张天豪吗？或许曾经是爱的，至少是依赖和仰慕的。此刻，他的痛苦看起来那么真实，他的“承诺”那么诱人，他的“计划”似乎又给了她一丝扭曲的价值感和希望。
牺牲？间谍？暂时的委屈？为了大局？为了……他们的未来？
各种念头在她混乱的脑海中冲撞。她不想去，她害怕，她感到无尽的羞辱。可是，如果拒绝，所有人都要死，包括爸爸，包括天豪……而且，天豪说得对，或许这真的是一个机会？一个……证明自己价值，甚至帮助天豪反败为胜的机会？
她看着张天豪布满血丝、充满“恳求”和“痛苦”的眼睛，看着他憔悴的脸颊，心中那根绷紧的弦，在极度的压力、情感的绑架和对未知命运的恐惧中，终于……松动了。
一丝微弱的、扭曲的“使命感”和“奉献感”，混合着残留的爱恋与恐惧，在她心底滋生。
泪水再次无声滑落，她听到自己细若蚊蚋、带着颤抖的声音：
“真……真的只是……暂时的吗？你真的……会来接我？”
张天豪心中狂喜，脸上却露出更加深刻的痛楚和无比的坚定，重重点头：“我以我的生命，‘父亲’的荣耀，我们共同的未来起誓！薇薇，相信我，这只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熬过去，我们会拥有更光明的未来！”
他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却冰冷地传达到了隔壁监听的另一端：
“为了‘新伊甸’，为了我，薇薇……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