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寒意袭来,灵魂深处仿佛被刺痛。
我体内的某些东西……正在改变。
不是我本身,而是在我体内。
笑容也会变得不同。
“在那笑容里,似乎藏着另一双眼睛。”一切都如我所计划的,完美。
城南黑市的尽头,藏在一家兽皮铺子背后,是陈九郎的工坊。
这里没有铁砧和火炉,只有满墙的齿轮、轴承和散落一地的木偶残肢。
空气里弥漫着桐油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沈青梧推门而入,如一道寒光切开了昏暗。
她将一个染血的布包扔在桌上,布料散开,露出一段殷红如血脉的傀儡线。
“陈九郎。”她的声音像淬了冰,“用你最好的青铜匣装起来。”
一个满脸胡茬的壮汉从阴影里走出来,他就是陈九郎。
他没看那段诡异的线,而是先拿起一个巴掌大的青铜匣,匣子上刻满了细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符文。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段线夹入匣中,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放什么稀世珍宝。
“然后呢?”陈九郎沉声问。
沈青梧的目光穿透了工坊的昏暗,仿佛能看到皇城深处的某个影子。
“帮我找到谢扶光的魂核,我要用织魂术,重写她的记忆。”
织魂术!
陈九郎夹着傀儡线的手指猛地一颤。
这是禁忌中的禁忌,是能将活人魂魄抽丝剥茧,肆意编织的邪术。
他下意识地抬头,想看清这个女人的脸。
就在这时,沈青梧微微侧身,衣领滑落了一寸,露出了心口处一小片皮肤。
那里,有一个形如蛛网的暗红色胎记。
陈九郎的瞳孔骤然缩成一个针尖。
他脸上的惊骇瞬间被一种狂热的虔诚所取代。
下一刻,这个在黑市里谁都敢叫板的壮汉,竟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死死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织魂大人,您……您终于回来了!”
与此同时,察访司最深处的地牢里,阴冷潮湿得能拧出水来。
韩昭站在牢房外,面无表情地看着里面披头散发的赵太傅。
老头子曾经权倾朝野,如今却疯疯癫癫,嘴里不停念叨着“傀儡……都是傀儡……”
韩昭对他疯癫的言语毫无兴趣,她的目光,却被牢房的墙壁吸引了。
那面潮湿的石壁上,不知何时竟“渗”出了一缕缕极细的红线,像是墙体本身的血管。
它们盘根错节,勾勒出一幅诡异的图案。
韩昭的眉头紧紧蹙起。
她是新帝最信任的利剑,对各种秘术阵法都略知一二。
她一眼就看出,这不是天然的痕迹,而是有人用傀儡线,在石头内部绘制的地图!
她立刻命人取来纸笔,将墙上的图案一笔一划地拓印下来。
当最后一条线连接完成,一张完整的地图呈现在眼前时,韩昭倒吸一口凉气。
这赫然是城中那座早已废弃的织魂祠地宫阵法图!
更让她心惊的是,图上标注出的所有阵眼,无一例外,全都连接着京中各大富商的宅邸。
一条看不见的线,早已将这座皇城的财富与权势,与那座不祥的神祠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一名下属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大人,不好了!察访司门口,来了一个傀儡戏班!”
韩昭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带人冲了出去。
只见察访司门前,不知何时搭起了一个简陋的戏台,陈九郎站在台侧,拨弄着琴弦。
台上,十几个与真人等高的木偶,正用一种怪异僵硬的姿态跳着舞。
它们齐刷刷地张开嘴,用一种非男非女的尖利声音,合唱着一支诡异的歌谣:
“织魂傀儡最恨……”
歌声戛然而止。
就在“恨”字出口的瞬间,韩昭腰间那块新帝亲赐的龙纹玉牌骤然发烫!
一道比发丝还细的红线从玉牌中激射而出,直刺韩昭的左眼!
韩昭大惊,本能地偏头躲闪。
那道红线擦着她的眼角飞过,带起一丝血珠,而后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甩向了戏台上的木偶!
红线如鞭,眼看就要将那些木偶抽得粉碎。
可就在接触的前一刹那,韩昭看清了。
她看清了那些木偶的眼睛。
那不是涂着油彩的假瞳,而是一双双漆黑的、空洞的眼珠。
而在每一双眼珠的深处,都清晰地倒映着一张冷漠而绝美的脸。
是沈青梧!
织魂祠地宫。
谢扶光仅存的一缕残魂,像风中残烛般在地宫中飘荡。
她失去了大部分记忆,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突然,无数看不见的丝线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涌出,瞬间缠住了她的脖颈和四肢,将她死死地定在半空。
“姐姐。”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地宫中回响,仿佛来自每一块石头,每一寸空气。
“挣扎是没用的。你该记得,母亲临终前的托付。”
随着话音落下,地宫的石壁上,一幕幕早已尘封的画面开始浮现。
昏暗的密室里,一个垂死的妇人将一对尚在襁褓中的双生女婴,交到了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长老手中。
长老转身,又将其中一个女婴,递给了当时还很年轻的萧无咎。
画面流转,最后定格在两个女孩截然不同的命运上。
一个被接入皇宫,成了未来的贵妃谢扶光;另一个,则被带入织魂祠深处,心口被烙上了蛛网般的印记。
看到这一幕,被缚的残魂发出了无声的尖啸。
织魂祠的地面之上,陈九郎已经挖开了神祠废墟的地基,露出了最核心的奠基石。
他将那个装着染血傀儡线的青铜匣,庄重地埋入了奠基石下的凹槽中。
就在匣子与地基完全贴合的瞬间,一阵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猛地从匣中传出,仿佛要撕裂人的耳膜!
整个织魂祠的废墟,乃至半个皇城,都随之剧烈地一震!
沈青梧站在不远处,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地宫的震动仿佛也传导到了她的身上,让她控制不住地轻颤。
但她的脸上,却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
她的瞳孔不知何时变成了野兽般的竖瞳,倒映着韩昭又惊又怒的脸。
“要破局?”
沈青梧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声音轻得像一句情人间的呢喃,却又带着刺骨的寒意。
“可以。先让我们的新帝看看,他每晚拥入怀中的枕边人,究竟……是谁的傀儡。”
话音落下,她能感觉到,随着地基下那声尖啸的平息,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力量,正顺着遍布全城的无形丝线,疯狂地涌入她的四肢百骸。
这股力量是如此的浩瀚,以至于她的灵魂都感到了轻微的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她的神魂深处,被强行唤醒。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白皙的指尖。
在那一瞬间,她仿佛觉得自己变成了这座城市的意志。
可紧接着,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属于她的冰冷意念,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沈青梧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份掌控一切的漠然。
只是,那笑容里,似乎悄然藏进了另一双眼睛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