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不是幻影。
在那颗燃烧着幽蓝火焰的星辰傀儡核心,封印的的确是年仅五岁的她自己。
是她记忆中最脆弱、最无助、最恐惧的那个瞬间,被原封不动地剥离出来,做成了一枚永恒的琥珀。
那是她的影核残影,是她灵魂最本源的碎片!
“不……!”
一声凄厉的嘶吼从谢扶光喉中迸发,理智的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她体内的傀儡丝如失控的疯蛇般爆射而出,不顾一切地缠向那七颗坠落的星辰。
然而,太迟了。
就在她的丝线即将触碰到星辰的刹那,两道身影鬼魅般出现在她和萧无咎身侧。
“来不及了!”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女声响起,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星骸血咒已成,不可力敌!”
来人是药王谷主,药九娘。
她身旁跟着面覆轻纱的青鸢,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药九娘看也不看坠落的星辰,手中竟凭空出现一株通体莹白、仿佛会发光的傀儡木苗。
她没有丝毫犹豫,反手便将那木苗狠狠插入身旁一座离她们最近的、尚未完全激活的星骸傀儡体内!
“师尊!”青鸢惊呼。
只见那株木苗入体,根系竟瞬间野蛮生长,抽出的却不是嫩芽,而是一根根漆黑如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丝线!
药九娘死死盯着那些黑线,声音嘶哑:“星辰傀儡吞噬了玄冥残魂的双生契约能量,正在皇陵地底,重组影窟!”
影窟!
织魂一族传说中用以诞生“影核”的禁忌之地!
话音未落,青鸢已然出手。
她袖中一道黑影暴起,是她的本命影蛊,以迅雷之势刺入那具被植入木苗的傀儡心脏!
然而,预想中吸食能量的一幕没有发生。
影蛊发出一声痛苦的尖鸣,猛地弹回,竟从傀儡体内吸出了一滴……带着璀璨星芒的毒血!
毒血滴落在地,瞬间将坚硬的地砖腐蚀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孔洞。
“噗……”
同一时刻,谢扶光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她死死按住剧痛的胸口,撕开衣襟。
只见她心口那片本该空无一物的皮肤上,竟烙印般浮现出一片与萧无咎手臂上一般无二的滚烫星纹!
无数细小的光点在星纹中游走,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啊啊啊……”她痛苦地嘶吼,感觉自己的身体即将被撕裂,“傀儡丝在寻找新的容器!它们要……要在我体内筑巢!”
“现在才发现,晚了!”
药九娘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身影一晃便欺至谢扶光面前,手中银光一闪,一根细长的银针竟毫无征兆地刺入谢扶光的咽喉!
力道之大,甚至封住了她所有的声音!
“唔!”谢扶光双目圆睁,满是不可置信。
“快!将你体内暴走的星骸能量,顺着这根‘引魂针’,全部导入皇陵地底的傀儡丝网络!”药九娘的声音冷酷如冰,“否则你的神魂会被它们当场撑爆!”
萧无咎见状,目眦欲裂:“你干什么!”
他想上前,却被青鸢拦住。
“殿下,这是唯一的办法!”青鸢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萧无咎看着痛苦万分的谢扶光,又看了看头顶那即将毁灭一切的七颗星辰,他猛地咬破指尖,将自己蕴含着龙脉之气的精血,狠狠滴向地面那张巨大的星图阵法!
“以我之血,敕令万魂!”
轰……
龙血落入阵眼,整座皇陵地宫仿佛一头沉睡千年的巨兽,于此刻彻底苏醒!
地底那张巨大的星图爆发出刺眼的金光,无数傀儡丝从地脉中疯狂抽出,不再是攻击,而是如同虔诚的信徒,开始沿着玄奥的轨迹自行编织、重组!
地宫之内,数以万计的大小傀儡,无论是侍卫俑还是宫女俑,它们空洞的瞳孔中,在同一瞬间,齐齐映出了七颗星辰坠落的轨迹!
“别看!”
青鸢突然尖叫一声,飞身向前,用手死死捂住了谢扶光的眼睛!
“星骸傀儡在用你的影核残影为蓝本,通过所有傀儡的‘眼睛’,编织新的契约!”
晚了。
谢扶光即便被捂住双眼,脑海中也已经烙印下了那副恐怖的画面。
万千傀儡,万千视角,共同构建了一张无处可逃的、以她自己为祭品的契约法阵。
“嘻嘻……你教你的傀儡追寻自由,却忘了告诉它们,星辰才是最完美的牢笼。”
一个玩味的、熟悉的、属于沈璃的声音,从正上方的星骸傀儡王体内传来。
只见那具最为庞大的傀儡外壳寸寸裂开,沈璃的本体,一个穿着华美宫装、面容却和谢扶光有七分相似的女人,从中缓缓站起。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
她伸出手,隔空一抓,竟将那颗封印着谢扶光幼年残影的星辰傀儡,从半空中硬生生拽下,然后像按下一枚棋子般,狠狠按入了下方星盘阵法的核心!
“姐姐,游戏结束了。从今天起,你,连同你的织魂族,都将成为这片星空下,最卑微的奴隶!”
“住手!”谢扶光嘶吼。
然而,一道更快的身影动了。
是药九娘!
她猛地拔出插在谢扶光喉间的银针,看也不看喷涌的鲜血,竟反手将那根沾染了谢扶光星骸能量的银针,狠狠刺向自己的心口!
“错!”
药九娘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而悲悯的笑容,她盯着上方的沈璃,一字一顿。
“真正的容器……是我!”
话音未落,那七颗坠落的星辰傀儡,连同地底暴起的万千傀儡,竟在同一时刻,轰然解体!
它们没有化为齑粉,而是化作了一片由纯粹光点组成的璀璨银河,咆哮着、奔涌着,从天而降,朝着地宫中心的阵眼,倾泻而下!
星芒所及,万物消融。
谢扶光的本体,与那被按入阵眼的幼年残影,同时被这片恐怖的星河彻底笼罩、吞噬。
在意识彻底被冲垮的前一秒,她的耳边,仿佛响起了一个来自亘古洪荒的、属于初代织魂族长的虚影低语:
“痴儿……影核的归宿,从来不是血肉之躯……”
“它的最终容器……只能是星辰本身。”
光芒吞噬了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片足以毁灭皇城的光芒尽数内敛,涌入药九娘的身体后,深渊般的寂静笼罩了整座地宫。
谢扶光漂浮在虚无的意识空间里。
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却能清晰地“看”到一张覆盖了整个京城、甚至更远地方的、由无数星光丝线构成的巨网。
她就是网,网就是她。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在这张巨大网络的两个不同节点上,有什么东西,正在同时苏醒。
一个,是她自己。
而另一个……
遥远、陌生,却又带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割裂的熟悉感。
一根崭新的、闪烁着诡异光芒的契约丝线,正在她们二者之间,缓缓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