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锡炉温旧岁,梅香唤新程
一、小寒雪落,锡器藏暖
小寒节气的雪比冬至那场更密,巷子里的青石板被积雪盖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串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像给雪地绣了道花纹。苏逸刚把祖父留下的铜制风炉改成锡胆,炉膛里的炭火就“噼啪”爆开,暖黄的光透过锡胆的细孔,在墙上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斑。
“小逸哥,‘锡雪’又跑到屋顶上去了!”念念举着把竹扫帚在铺门口跺脚,棉鞋上的雪沫子溅在青砖上,很快融成小小的水洼。她怀里抱着个锡制的猫粮盆,盆底刻着只歪歪扭扭的猫,是上次做“老物件身份证”时的练手作。
苏逸放下手里的錾刀,踩着梯子往屋顶看,那只黑白相间的猫正蹲在屋脊上,尾巴卷成个圈,爪下踩着片从房檐掉落的锡制瓦当——是前几年修屋顶时换下来的,上面刻着简化的“平安”二字。“下来吃粮了!”他晃了晃手里的猫粮盆,猫却只是舔了舔爪子,眼神慢悠悠地扫过巷口,像个巡视领地的君王。
陈奶奶的轮椅碾着积雪停在铺门口,王院长在后面推着,棉袍的下摆沾了层薄雪。“给你送点好东西。”老人掀开膝头的蓝布,露出只锡制的暖药壶,壶身缠着藤编的隔热套,壶嘴弯成个圆润的弧度,“这是我陪嫁的药壶,当年你陈爷爷总用它给我煎药,说锡性凉,能中和药的燥气。”
壶底的落款已经模糊,但苏逸认出是苏州“瑞昌锡号”的手艺,和陈奶奶的锡丝绣帕是同一时期的物件。“这壶得用软布擦,”他掏出块麂皮,轻轻擦拭壶身的茶垢,“瑞昌的锡料里掺了点银,擦亮了能当镜子。”
王院长往风炉上坐了个砂锅,里面炖着羊肉汤,咕嘟咕嘟的声响混着肉香,在铺子里漫开。“社区给独居老人送年礼,”她往炉膛里添了块炭,“想着用你的锡制汤婆子当赠品,比热水袋贴心,还能当念想。”
苏逸从里屋搬出箱新做的汤婆子,都是“巷语”系列的简化款,壶身刻着老槐树的剪影,壶盖的提手是片小小的锡制梅花。“这梅花是用錾刀一点一点凿出来的,”他拿起一只递给陈奶奶,“您摸摸这花瓣的棱,像真的一样。”
老人的指尖抚过锡梅,忽然笑了:“比我绣的锡丝梅多了点硬气。”她指着壶底的“苏记”二字,“你爷爷做的汤婆子,底款总刻着‘暖至春深’,现在想想,真是把日子都融进锡里了。”
二、大寒酿春,锡艺传习
大寒那天,巷子里的积雪冻成了冰,踩上去“咯吱”作响,像踩碎了一地的锡屑。锡艺班的孩子们却来得格外早,围着苏逸新做的锡制蜡台,看他往里面灌蜡液。蜡台是枝桠形状的,每个分叉上都能插蜡烛,锡制的枝干上錾着细密的冰裂纹,像被冻住的树。
“这叫‘寒枝灯’,”苏逸用镊子夹起根棉芯,插进蜡液里,“等蜡凝固了,点燃时枝桠会像开满了花。”他给每个孩子发了块锡片,“今天学做小烛台,刻上自己的新年愿望,等除夕夜点燃,愿望就能实现。”
念念在锡片上刻了个小小的书包,旁边写着“想让小逸哥教我做锡丝绣”。她偷偷看了眼坐在廊下的陈奶奶,老人正戴着老花镜穿锡丝,银针穿过深蓝色的粗布,留下道闪亮的痕迹。
“锡丝绣得先练穿线,”陈奶奶感觉到她的目光,笑着招手让她过去,“就像錾刻要先练握刀,急不得。”她把手里的锡丝递给念念,“试试把这根丝弯成梅花瓣,力道要匀,太用劲会断,太轻了没形。”
张叔扛着个旧木箱进来,里面是他年轻时跑码头攒的锡器:有刻着“一帆风顺”的酒壶,有镶着玛瑙的烟盒,还有个用来装船票的锡制票夹,边角都磨圆了。“这些给孩子们当样品,”他擦着票夹上的锈,“当年我爹说‘出门在外,带件锡器能安神’,还真没说错。”
孩子们围着木箱叽叽喳喳,老李头的孙子拿着那把酒壶,学着大人的样子往嘴里倒,却被壶嘴的弧度呛得直咳嗽,逗得大家直笑。“这壶嘴是特意弯的,”苏逸接过酒壶示范,“喝酒时不会洒,就像做人,得懂变通,不能直来直去。”
下午,县中学的美术老师带着学生来参观,想把锡艺纳入校本课程。“孩子们现在都喜欢电子游戏,”老师看着孩子们专注雕刻的样子,“能让他们静下心来做手艺,比什么都强。”她指着墙上的“老物件身份证”,“这些故事太珍贵了,我们想编本校本教材,把巷子的历史和锡艺都写进去。”
苏逸找出祖父的锡制账簿,里面夹着些泛黄的图纸,是当年设计锡器的草图,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批注:“腊月初八,打汤婆子三只,需留三分锡料做备用”“惊蛰前,錾刻春燕纹,翅需薄如纸”。“这些都能当教材素材,”他把账簿递给老师,“比我讲的生动。”
夕阳西下时,孩子们的小烛台都做好了,摆在风炉旁烘干蜡油。每个烛台上的愿望都不一样:有的刻着“想让爷爷的病好起来”,有的刻着“想要只锡制的小猫”,还有的刻着“希望巷子永远热闹”。苏逸在每个烛台底都刻了个小小的“春”字,“这样春天来的时候,愿望就会跟着发芽。”
三、小年除尘,锡器焕新
腊月二十四除尘日,巷子里飘着肥皂水的清香味。街坊们都在忙着擦窗户、洗被褥,锡铺前的空地上摆满了要清洗的老锡器,像场银色的聚会。李婶的锡蒸笼、老马的锡酒壶、赵奶奶的锡糖罐,在阳光下闪着待洗的暗光。
“这蒸笼屉的缝里藏着不少米糠,”李婶用竹针仔细挑着,“去年蒸年糕时黏上的,不弄干净,今年的糕会串味。”苏逸给她递了瓶白醋,“用这个泡一刻钟,米糠自己就掉下来,还能去去霉味。”
张叔在清洗他的锡酒海,用丝瓜瓤蘸着草木灰使劲擦,黑色的污垢褪去后,露出下面的“同福”二字,比平时清晰了好几倍。“你爷爷说过,‘锡器要常擦,就像人心要常拂’,”他把洗干净的酒海倒扣在架子上控水,“不然就会积灰,看不清本来的样子。”
陈奶奶的锡丝绣帕不能用水洗,苏逸用软毛刷轻轻刷去上面的浮尘,再用无烟炭熏了熏,帕子上的桂花纹立刻鲜活起来。“这样能去潮气,”他把帕子铺在阳光下晾晒,“比水洗更护锡丝。”
孩子们也跟着忙活,拿着小毛刷给他们的“老物件身份证”除尘。念念发现张叔那辆旧自行车的锡制铃铛不响了,就蹲在地上拆铃铛盖,指甲缝里塞满了铁锈。“加点铅笔末当润滑剂,”苏逸教她往铃铛轴里塞了点铅芯碎屑,“比机油管用,还不会沾灰。”
铃铛重新响起时,清脆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引得“锡雪”猫从屋顶跳下来,围着自行车转圈圈。孩子举着铃铛追猫,银铃似的笑声混着锡器碰撞的叮当声,像支轻快的小年序曲。
除尘日的晚饭是在锡铺吃的“除尘面”,用陈奶奶的锡制汤锅煮的,里面放了萝卜、豆腐和熏肉,汤面上浮着层薄薄的油花,香得人直咂嘴。“吃了这碗面,把一年的晦气都带走,”赵奶奶给每个孩子碗里加了个荷包蛋,“来年顺顺当当,平平安安。”
苏逸给大家倒了点新酿的桂花酒,用的是“巷语”系列的小酒壶,壶嘴流出的酒线细得像丝线。“这酒里加了锡料煮过,”他举杯示意,“张叔说的‘锡器养酒’,今天尝尝效果。”
酒液入喉,带着股温润的甜,桂香在舌尖久久不散。老李头咂着嘴说:“比去年的醇厚!看来这锡器还真能给酒添点灵气。”他指着窗外的雪,“瑞雪兆丰年,今年的日子肯定比这酒还甜。”
四、除夕守岁,锡光映年
除夕这天,巷子里的雪已经化了大半,露出青石板上被踩得发亮的痕迹。苏逸的锡铺从清晨就热闹起来,张叔在贴春联,李婶在和面,孩子们举着新做的锡制鞭炮挂件跑来跑去,挂件是用细锡丝弯的,上面缠着红绸,晃起来“哗啦”作响。
陈奶奶坐着轮椅,在铺子里摆供品,那套修好的锡制供盘里,枣、栗子、柿饼摆得整整齐齐,拼成“早立事”的寓意。“你爷爷以前摆供,总爱在盘边插支柏枝,”老人指着墙角的柏树枝,“说‘松柏常青,福气不断’。”
苏逸往柏枝上系了些锡制的小元宝,是孩子们用锡屑熔铸的,形状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的憨气。“这样供盘就更喜庆了,”他把柏枝插进供盘的缝隙,“既有老规矩,又有孩子的心意。”
下午开始包饺子,用的是锡制的擀面杖和托盘,李婶的手艺好,包的饺子个个像小元宝,在锡盘里排得整整齐齐。“用锡盘放饺子,不容易粘底,”她教念念捏花边,“你看这褶子,得捏十二个,代表一年十二个月都圆满。”
王院长带着养老院的老人来一起守岁,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个锡制的小灯笼,是苏逸特意做的迷你款,里面点着LEd灯,安全又亮堂。“陈奶奶说要让老人们感受下巷子的年味,”她给灯笼系上红绳,“比在院里热闹多了。”
傍晚时分,巷口的老槐树上挂起了新做的锡制灯笼,比去年的“月里嫦娥”灯更精致,灯架上錾着十二生肖,转动时能组成“阖家团圆”四个字。苏逸点亮灯笼时,整条巷子都被照得亮堂堂的,锡丝嵌的字在光里闪闪烁烁,像撒了把会发光的糖。
年夜饭摆在铺子里的长桌上,锡制的餐具里盛满了年菜:红烧鱼用“吉庆有余”锡盘装着,丸子摆在“团团圆圆”锡碗里,连装饺子的都是刻着“招财进宝”的锡盆。街坊们举杯欢庆,锡器碰撞的叮当声、欢笑声、窗外的鞭炮声混在一起,像首温暖的年歌。
守岁时,苏逸给每个人发了块锡制的“压岁钱”,是用新锡料做的小元宝,上面刻着“岁岁平安”。“这比纸钱实在,”张叔把元宝揣进怀里,“能留着当念想,还能给孙子当玩具。”
孩子们围在风炉旁,点燃了他们做的小烛台,烛火在锡制的枝桠间跳动,映得每个人的脸上都暖融融的。念念的烛台上,那个小小的书包在火光里仿佛动了起来,像真的装满了书本。
“小逸哥,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孩子仰着小脸问。苏逸望着窗外的灯笼,又看了看铺子里的街坊,轻声说:“想让这巷子的锡器,永远有人修,永远有人懂。”
五、新春启岁,梅香引路
大年初一的清晨,拜年的脚步声惊醒了巷子里的寂静。苏逸刚打开锡铺的门,就看见念念举着个红纸包跑过来,里面是块温热的年糕,用锡箔纸包着,还带着股甜香。
“我妈让我给你送‘开年糕’,”孩子把纸包往他手里塞,“说用锡箔包着,能留住年的味道。”她指着铺门口的梅花,不知何时开了几朵,粉白的花瓣上沾着晨露,在阳光下像撒了层碎银。
陈奶奶的轮椅上摆着盆蜡梅,是王院长从花圃里搬来的,香气清冽,和铺子里的松香混在一起,像支特别的春曲。“这梅花开得早,是在催咱们动工呢,”老人笑着说,“王总昨天打电话来,说‘节气锡器’的订单排到清明了。”
苏逸把那盆蜡梅摆在柜台最显眼的位置,拿起錾刀在块新的锡坯上刻下梅花的轮廓。“今年要做‘梅香系列’锡器,”他的錾刀在锡面上游走,花瓣的弧度越来越生动,“让每个锡器都带着春天的信。”
张叔和老李头扛着木料进来,是要给锡艺班做新的工作台。“今年肯定有更多孩子来学篆刻,”张叔量着木料的尺寸,“得把台子做得宽点,让孩子们能舒服地干活。”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铺子里的锡器上,反射出细碎的光。苏逸看着那盆蜡梅,忽然想起祖父临终前说的话:“锡器不怕冷,再大的风雪,只要心里有火,就能焐热。”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锡坯,梅花的轮廓已经清晰,像朵正在慢慢绽放的希望。
巷子里的拜年声渐渐热闹起来,孩子们举着锡制的“压岁钱”在雪地里跑,老人们坐在阳光下聊天,年轻人大声说着新年的计划。苏逸知道,新的一年已经开始,那些刻在锡上的故事,那些藏在巷里的温情,会像这梅香一样,慢慢飘向更远的地方,也会像这锡器的光,永远亮在岁月深处。
他拿起刻好的梅花锡坯,对着阳光举起,花瓣的镂空处漏下细碎的光斑,落在地上,像撒了把会发芽的种子。春天,真的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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