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老锡承新意,巷陌起歌声
一、晨露里的新订单
天刚蒙蒙亮,锡铺的门板还没卸完,巷口的邮差就踩着露水送来个厚信封。信封上盖着南城的邮戳,正是昨天那个年轻人寄来的,里面装着张烫金请帖,边缘印着缠枝莲纹,正文用毛笔写着:“诚邀苏师傅携子弟赴南城‘老物件修复展’,共展锡艺传承。附展件清单:苏记锡铺修复之‘活纹仙鹤锡盘’、王记酱菜铺锡制坛口圈、小虎刻‘勇’字书签……”
苏逸捏着请帖的指尖微微发热,晨光透过门隙落在“传承”二字上,泛出淡淡的金芒。小虎凑过来瞅,突然指着清单上的“小虎刻‘勇’字书签”跳起来:“我的书签也能参展?”话音刚落,巷子里就传来小雅的喊声,她抱着捆红绸布跑进来,辫子上还沾着槐花瓣:“陈奶奶说,参展的物件得用红绸裹着才体面,我找了最亮的红布!”
王奶奶拄着拐杖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个锡制食盒,打开来是刚蒸的桂花糕:“吃了糕再忙,出门参展得带着点甜气。”食盒底隐约能看见“苏记”二字,是当年祖父给王奶奶做的陪嫁,边角虽磨得圆润,刻的“岁岁安”三个字却越发光润。
苏逸把请帖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忽然觉得这晨光里藏着股劲儿,像锡料在火里慢慢变软时的温度,不烈,却能焐热所有旧时光里的念想。
二、打包物件的讲究
打包参展物件时,巷子里的人几乎都来了。李婶带来块蓝印花布,说“活纹仙鹤锡盘得用这布裹,蓝底衬银锡,最显精神”;毛豆他爹扛来个旧木箱,是早年运瓷器用的,垫着稻草,“磕不着碰不着”;连平时总躲在屋里的陈爷爷都出来了,手里攥着把小铜锁,“箱子得锁牢,这锁是老样子,跟锡器配”。
苏逸先把“活纹仙鹤锡盘”放进蓝印花布里,指尖划过仙鹤的翅膀,确认榫卯处的蜂蜡已经凝实,翅膀扇动时带着恰到好处的轻响——既不是松垮的晃,也不是发紧的滞,是老手艺里最讲究的“灵动而不飘”。小虎捧着自己的“勇”字书签,在红绸布上摆了又摆,非要让书签的尖角对着朝阳的方向:“陈奶奶说,这样刻的字能沾着光。”
王老板来送坛口圈时,坛颈上系的迷你小锡坛叮当作响,是孩子们刻的那些“小样品”。“带着它们,就像带着整条巷子去参展,”王老板笑得眼角堆起皱纹,“我给每个小锡坛里都塞了粒酱瓜籽,到了南城也能扎根似的。”
苏逸忽然想起祖父说过,打包锡器有个老理儿:“软布裹其表,硬木承其底,人心护其魂。”此刻看着巷子里的人忙前忙后,有的缝布套,有的垫稻草,有的在木箱外贴红纸条写“平安”,才真正懂了这话的意思——物件的魂,从来不是单靠手艺锁住的,是靠着一巷人的惦念,慢慢养出来的。
三、临行前的小插曲
出发前一刻钟,小雅突然红着眼圈跑来说:“我的蝴蝶锡片忘刻名字了!”她手里的锡制蝴蝶翅膀薄如蝉翼,是昨晚熬了半宿刻的,想跟仙鹤锡盘一起参展,却忘了在翅根刻上自己的名字。
苏逸赶紧拿出最小号的錾刀,让小雅握着他的手,在蝴蝶左翼根处轻轻錾下“雅”字。锡屑簌簌落在红绸布上,像撒了把碎银。“这样就不会跟别人的弄混了,”苏逸看着小雅的眼泪变成笑,“老手艺里,每个物件都得有自己的记号,就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念想。”
刚把木箱搬上马车,小虎突然一拍脑门:“糟了!王奶奶的锡酒壶还在铺里!”那壶是昨晚苏逸修好的,重錾的梅花在壶身若隐若现,王奶奶说要让它跟着去南城“见见世面”。苏逸转身往铺里跑,撞见王奶奶正踮着脚往壶里装桂花酒,见他进来,笑着说:“给参展的人尝尝咱巷里的味,锡壶温过的酒,比别处多三分柔。”
马车动时,巷口站满了人。陈爷爷挥着那把小铜锁,李婶举着蓝印花布头,毛豆趴在墙头上喊“替我摸摸南城的城墙”。苏逸掀起车帘回头望,晨光里的老巷子像幅浸了蜜的画,屋檐下的风铃叮当作响,像在说“早去早回”。
四、路上的锡语
马车摇摇晃晃走在官道上,小虎把脑袋探出窗外,看着田埂上的稻草人发呆。“你说,南城的人会喜欢我的‘勇’字书签不?”他摩挲着书签上的断痕,那是苏逸教他补的“扎根纹”。
“肯定喜欢,”苏逸正在给仙鹤锡盘做最后的检查,闻言笑了,“好物件不分大小,只要里面藏着劲儿,就有人懂。你看这锡盘上的仙鹤,当年我爷爷刻它时,就想着‘翅藏三笔锋’,要的不是多花哨,是那股子向上飞的劲儿,你的书签也一样,‘勇’字底下的短痕,藏着的是敢闯的劲儿,比啥都金贵。”
小雅抱着装蝴蝶锡片的布包,忽然指着远处的铁匠铺:“你看那打铁的火星,跟咱熔锡时的火苗多像!”果然,铁匠炉里窜出的火苗带着金红的光,落在地上的影子,竟和锡铺火盆里的焰影重合在一起。
“都是靠火养出来的物件,”苏逸望着那片火光,“铁要炼,锡要熔,看着不一样,其实都是把性子往实里淬。就像这马车走的路,看着是土,底下藏着的石头子,跟咱巷子青石板里的砂粒,本质上也没差。”
说话间,王老板塞在小锡坛里的酱瓜籽滚了出来,小虎捡起来揣进兜里:“到了南城,找块土把它种上,说不定能长出带酱香味的瓜藤。”小雅笑着接话:“等结了瓜,就用我的蝴蝶锡片当标签,写上‘巷子里长的瓜’。”
马车里的锡器在颠簸中偶尔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跟着孩子们的话搭腔。苏逸靠在木箱上,听着这“锡语”,忽然觉得此行不是去参展,更像带着一巷的念想,去赴一场和旧时光、新日子的约会。
五、初见南城
进南城时,夕阳正把城墙染成琥珀色。守城的兵卒见马车上印着“苏记锡铺”的木牌,笑着放行:“早听说你们要来,老街上的铺子都盼着呐——特别是那几家老锡铺,说要跟苏师傅讨教‘活纹’的手艺。”
马车穿过青石板铺就的老街,两侧的铺子挂着各式各样的幌子,“张记锡器”“李记铜铺”的招幌在风里摇,其中一家锡铺的幌子上,竟刻着和苏逸祖父同款的缠枝莲纹。铺主是个留着长须的老者,正站在门口张望,见了苏逸的马车,老远就拱手:“可是苏师傅?我是张守业,家父当年跟令尊切磋过锡艺!”
张老先生把他们迎进铺里,柜台上摆着件锡制的“百子图长命锁”,锁身上的孩童个个神态鲜活,苏逸凑近一看,锁扣处用的竟是“活榫”手艺,和自家的仙鹤锡盘异曲同工。“这锁是家父临终前刻的,说‘锡锁锁身,人心锁魂’,”张老先生摸着锁上的纹路,“当年令尊说,好的锡活得‘见人见心’,我琢磨了一辈子,今天才算要见着真章了。”
小虎突然指着墙角的架子:“那不是跟我书签一样的錾刀吗?”果然,架子上摆着套錾刀,最小的那把比牙签还细,和苏逸给小雅刻“雅”字用的那把几乎一模一样。
暮色漫进铺子时,老街亮起了灯笼,锡铺的窗棂上映出各式锡器的影子,像把星星揉碎了撒在墙上。苏逸看着张老先生和小虎凑在一起说錾刀的用法,小雅正跟铺里的学徒讲蝴蝶锡片的刻法,忽然觉得,所谓传承,从来不是把老物件锁在匣子里,而是让它们在不同的巷陌间流转,带着这人的手温、那人的念想,慢慢长出新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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