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里，龙涎香的味道混着血腥味，在金砖地上弥漫。
沈一跪在冰凉的台阶下，黑色披风扫过台阶前的血坑，溅起的血点子落在他新换的银甲上，跟肩膀上的鹰形徽章混在一起，成了暗红色。
罪臣沈一，愿意归顺三皇子殿下。
他磕头的样子故意装得很卑微，手心偷偷攥着的羊皮纸硌着旧伤，密函上蛮族王庭的火漆印透过布帛发烫。
这是昨晚他闯进三皇子书房，用刀逼着谋士盖的，当时蜡油滴在手指上的灼痛，现在还藏在肉里。
三皇子坐在临时搬来的龙椅上，翡翠扳指在腰上的玉佩上划得沙沙响。
他盯着沈一脖子上露出的半截银链子，哨子坠子上缠的头发换成了自己府里侍卫的，这点故意露的破绽，看着就像暗卫营常用的苦肉计。
你倒是识时务。
三皇子用扇子敲着扶手，眼神扫过殿角六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是今早被安上罪名砍头的大臣，血在金砖上漫开。
就是不知道，沈星辞看见你这副样子，会不会气得寒毒发作？
沈一喉咙动了动，把嘴角的冷笑压成顺从的样子：前太子性子残暴，居然用我的血当药引子。
他掀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纵横交错的针孔，这是故意用银针扎的假伤，殿下要是肯救我妹妹，沈一愿意给您当牛做马。
金銮殿的钟敲到第三下时，沈星辞的黑色龙袍已经染成深褐色。
他踩着血渍走上台阶，步子沉稳，金环在手指间转得很慢，环上的刻痕嵌进手心，血珠子滴在正大光明匾额的影子里。
三弟倒是着急。
他的声音带着没散的血腥味，目光扫过沈一低着的头，少年耳朵后面的朱砂痣被头发遮住，只露出半枚银哨坠的冷光，这龙椅，坐得舒服吗？
三皇子猛地站起来，扇子直指沈星辞的心口：皇兄勾结蛮族，证据确凿！沈一已经把密函交上来了，还想狡辩？
沈一适时抬起头，把羊皮纸扔在沈星辞脚边。
密函展开的瞬间，他突然扯开领口，银哨坠撞在甲胄上叮当作响，藏在哨子芯里的火漆印滚到地上。
这是用东宫的蜡仿造的假货，蜡里掺的磷粉，在太阳下泛着淡淡的蓝光。
殿下！
沈一的声音突然拔高，短刀出鞘的寒光直逼三皇子的脖子，这种伪造的密函，也敢拿来骗皇上！
变故发生在眨眼间。
三皇子的侍卫拔刀的瞬间，沈星辞的金环已经飞了出去，正好砸在领头侍卫的手腕上。
咔嚓一声骨头裂了，殿外玄甲军冲进来的甲胄碰撞声，像大浪拍打金銮殿的柱子。
拿下反贼！
沈星辞手按在腰上的剑，目光扫过殿角的尸体，这六个人都是三皇子的党羽，私通蛮族的真密函，在这儿。
他踢开沈一扔过来的假货，真正的密函从袖子里掉出来，火漆印上的狼头在太阳下透着凶狠。
沈一的短刀已经抵住三皇子的脖子。
他看着对方瞳孔里映出的血光，突然想起寒玉池底的冰棱——那天太子后颈的抓痕，也是这样渗着血，却比现在的龙涎香让人安心。
你的棋，下完了。
沈一踩碎三皇子怀里兵符的动作特别坚决，青铜碎片扎进手心的疼，让他想起狼居胥山的箭伤，我妹妹在东宫过得很好，就不劳殿下操心了。
三皇子的嘶吼卡在喉咙里。
他这才看清沈一手腕上的针孔是假的，脖子上的头发是伪造的，就连这归顺的样子，都是暗卫营最拿手的伪装——就像沈星辞当年让他刺的那一刀，看着全是破绽，其实每一步都是杀招。
三皇子被抓住时，太阳刚翻过玄武门的城楼。
————
这时候，雁门关外的蛮族大军已经压到城下。
沈一带着金鳞卫摸到粮草营时，夜里的露水在甲胄上结成冰珠，顺着鹰徽往下掉。
手心的冻疮裂开又冻住，血痂跟弓弦粘在一起，扯动时的疼，竟让他想起沈星辞后颈的旧伤。
点火。
他低声下令，黑色披风扫过枯草的弧度，带着战场上练出来的利落。
火箭划过夜空的瞬间，他突然扯开甲胄，把字玉佩贴在胸口——这枚拼起来的玉牌撞在温热的皮肤上，像太子按在他后背的手，稳得能镇住千军万马。
粮仓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蛮族哨兵的惨叫声里，沈一的短刀正剖开最后一个守卫的脖子。
刀拔出来的瞬间，他突然看见对方腰上的令牌，狼头标志的磨损程度，跟三皇子私卫的令牌一模一样
原来这盘棋，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下了。
他调转马头的动作快如闪电，鞋底的马刺踢在马肚子上。
夜里的风灌进甲胄的缝隙，冻得骨头生疼时，他突然笑了——这种生死一线的惊险，倒比暗卫营的训练更让人清醒。
————
城门外的玄甲军已经排成方阵。
沈星辞的银枪斜指着地面，枪尖的血珠滴在雪地里，绽开的红点触目惊心。
他看着沈一带着金鳞卫杀回来的身影，少年的黑色披风被风吹起来，露出甲胄上的字玉，在火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来了。
沈星辞的金环在手腕上轻响，银枪挑起的弧度带着默契的预判，左翼交给你。
沈一的短刀直取敌将的后心，黑色身影掠过的轨迹，跟沈星辞的银枪形成完美的角度。
两人在万军之中背靠背站定的瞬间，甲胄相撞的脆响里，沈星辞突然把半截断了的金环扔给他——是狼居胥山打仗时断的旧东西，现在落在沈一手心，跟他的银哨坠撞出清亮的响声。
接好。
沈星辞的银枪横扫千军，枪尖的寒光里，他突然扔出腰上的剑，从今天起，你的剑跟我有一样的权力。
长剑在空中划出锐利的弧线。
沈一接住剑柄的瞬间，手指上的老茧蹭过熟悉的刻痕——是太子亲手给他开刃时，用金环在剑身上刻的字，现在正被血水浸着，生出一种奇怪的暖意。
得令！
————
蛮族的王旗倒下时，沈一正踩着敌将的尸体，把长剑插进对方的心口。
沈星辞的银枪支在他旁边的地上，枪尾的红缨缠着他的黑色披风，两人的影子在夕阳下叠在一起，印在雁门关的城砖上。
陛下。
沈一转身的动作带起血珠，长剑插进剑鞘的脆响里，他突然单膝跪下，甲胄砸在地上的声音，跟在紫宸殿的磕头完全不同——这是将军的臣服，是对一起打仗的帝王，最郑重的致敬。
沈星辞弯腰扶他的手，还在微微发抖。金环已经重新接好，却故意留着断裂的痕迹，像一道不会愈合的勋章。
他看着沈一耳朵后面被硝烟染深的朱砂痣，突然想起寒玉池底的抓痕，想起战场上的兄弟，想起那些刻在骨子里的牵挂。
回宫。
沈星辞的声音带着笑意，金环跟沈一的银哨坠又撞在一起，长安的玉兰花，该开了。
山河一起守，生死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