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匿名信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江眠的意识里。每一个打印出来的宋体字都透着冰冷的恶意,又散发着无法抗拒的诱惑。
“想知道萧寒为什么去七号井吗?”
这句话在她脑中疯狂回荡,压过了张教授的警告,甚至暂时盖过了对镜中阴影和自鸣铜铃的恐惧。真相。萧寒死亡的真相。这已成为她活下去的唯一支点,一种近乎病态的执念。连日来的精神折磨、睡眠严重不足、不断被颠覆的认知,正在悄然腐蚀她曾经坚固的逻辑壁垒。
她反复审视那封信。打印件,无法追踪笔迹。没有邮票,直接塞入信箱,说明投信人熟知她的住址,并且就在附近。是警告她停手的“它们”?还是如信中所说,是知道真相的人?后者似乎更合理——如果是“影大人”要对付她,何必多此一举引她去清河镇?直接在家里就能要她的命。
这个推断,带着一种偏执的自信,让她决定赴约。理性微弱地提醒着这可能是陷阱,但那个渴望真相的、逐渐变得疯狂的声音在她心里呐喊:哪怕是陷阱,也要跳进去看看里面有没有真相的碎片!
她开始精心准备。将县志中关于“祀影”的关键几页拍照存进手机加密相册,原件藏到另一个隐蔽处。那枚诡异的铜钱和铜铃,她贴身携带——铜铃的异动或许能作为某种预警。她还找出了萧寒留下的一把瑞士军刀,虽然知道可能毫无用处,但握在手里能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整个白天,她都处于一种诡异的亢奋状态。眼神明亮得有些不正常,动作带着神经质的急促。她不断检查准备好的物品,喃喃自语,梳理着各种可能性。窗外偶尔响起的车鸣声会让她惊跳起来,冲到窗边窥视,然后又嘲笑着自己的紧张。
“你在怕什么?江眠?”她对着浴室镜子里的自己低语,镜中的女人脸色苍白,眼下一片青黑,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萧寒可能没死……对吧?那影子,那铃声,也许是他在用另一种方式联系我……一定是这样!”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假死?为什么?是为了躲避什么?还是……为了进行某种必须隐入暗处的计划?那些家里的异动,是不是他悄悄回来留下的线索?薄荷味是他来过的证据?镜中的阴影……会不会是他的影子?!
这种一厢情愿的幻想暂时抵消了部分恐惧,却将她推向更危险的境地。她开始混淆现实与猜想的边界,将一切异常都解读为萧寒存在的证据,甚至开始期待与那个“非人”的存在的下一次互动。
傍晚,她服下了一颗强效安眠药——不是为睡觉,而是为了压制过度兴奋的神经,确保晚上能有足够的精力。药效让她昏沉,却也加重了思维的混乱。
晚上九点,她叫了一辆网约车,目的地是离清河镇最近的一个路口。司机是个沉默的中年人,对她深夜独自前往偏僻地带投来疑惑的一瞥,但没多问。车窗外,城市的光晕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稠的黑暗和零星孤寂的灯火。
江眠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却能感觉到口袋里的铜铃似乎随着车辆的颠簸在轻微震动。是物理震动,还是……?她不敢确定。脑海中,萧寒的笑容、水塔的轮廓、井口的鬼影、镜中的阴影交织翻滚。安眠药的副作用让这些影像光怪陆离,仿佛一场醒着的噩梦。
“小姐,到了。”司机的声音将她惊醒。
车停在一个三岔路口,往前就是通往清河镇的荒僻公路,黑暗中像一条僵死的巨蟒。四周是农田和黑黢黢的树林,风声呜咽。
江眠付钱下车,冷风瞬间吹透了她的衣服。网约车调头离开,尾灯迅速消失在来路,将她独自抛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寂静之中。恐惧感终于冲破了亢奋的屏障,让她浑身发抖。她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在黑暗中显得微弱而孤独。
从这里到废弃的汽车站,还有将近三公里的路程。她没有退缩,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沿着坑洼不平的公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在未知上,黑暗中仿佛有无数眼睛在注视着她。她紧紧握着口袋里的铜铃和军刀,指节泛白。
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响亮。她总感觉身后有另一个轻微的脚步声如影随形,但每次猛地回头,手电光扫过,只有空荡荡的路面和摇曳的树影。是幻觉吗?还是那个“东西”一直跟着她?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黑暗中出现了几栋模糊的轮廓。是清河镇废弃的汽车站。破败的水泥建筑,窗户大多破损,像骷髅的眼窝。广场上长满了荒草,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十点整。
她站在广场边缘,手电光扫过站房黑洞洞的门口和空无一人的候车区。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有人吗?”她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中显得微弱而颤抖。
只有风声回应。
她壮着胆子,走近站房。大门歪斜地开着,里面漆黑一片,散发出潮湿、腐朽的气味。她将手电光探进去,照亮了布满灰尘的地面、倾倒的座椅和剥落的墙皮。
没有人。
是被耍了?还是对方在暗中观察?
她靠在冰冷的门框上,疲惫和紧张让她几乎虚脱。安眠药的药效还未完全散去,困意和清醒疯狂拉扯着她的意识。
就在这时——
“叮铃……”
口袋里的铜铃,毫无征兆地响了!在这死寂的废墟中,声音格外清晰、刺耳!
江眠浑身一颤,猛地掏出口袋。铜铃在她掌心,微微震颤着,仿佛刚刚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过!
几乎同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站房深处、手电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似乎有一个影子动了一下!
“谁?!”她厉声喝道,手电光立刻扫过去。
光柱下,只有一个破烂的垃圾桶和一堆杂物。什么都没有。
但铜铃的余音似乎还在空气中回荡。
是信号?是警告?还是……萧寒?!
这个念头让她激动起来。“萧寒!是你吗?是你叫我来的对不对?”她朝着黑暗喊道,声音带着哭腔和希冀,“你出来!我知道你没死!你出来见我!”
黑暗中只有她的回声。
她不死心,握紧铜铃,像握着护身符,一步步向站房深处走去。手电光在墙壁和地面上晃动,灰尘在光柱中飞舞。
突然,她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看到了什么!
那不是普通的污渍或杂物。那是一个……图案。用尖锐物在厚厚的灰尘上划出来的图案。
她蹲下身,用手电光仔细照射。
图案很简单,是一个箭头,指向站房更里面的一扇小门,那扇门半开着,后面似乎是曾经的办公室或者调度室。
箭头旁边,还有几个模糊的、像是用脚划出来的数字:704。
七零四?房间号?还是……某种密码?
心脏狂跳起来。这一定是留给她的线索!是那个约她来的人留下的?还是……萧寒?!
她不再犹豫,跟着箭头指示,走向那扇小门。铜铃在她手中安静下来,但那种微弱的温热感又出现了。
推开小门,里面是一个更小的房间,同样破败不堪。手电光扫过,墙角堆着废纸,一张破桌子歪倒在地。
她的目光,瞬间被桌子脚下压着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个银色的、小小的金属物件。她走过去,费力地移开桌子腿,捡起了那个东西。
是一枚Zippo打火机。古银色的外壳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抽象的寒梅图案。
江眠的呼吸骤然停止!
这个打火机!她认得!是萧寒的!是他大学毕业时最好的朋友送的礼物,他非常喜欢,几乎从不离身!打火机侧面上还有一道细微的划痕,是她有一次不小心掉在地上留下的!
警方发现的遗物清单里,根本没有这个打火机!他们说他坠亡时,身上只有钱包和手机!
它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在这个废弃的汽车站,这个被箭头指引她找到的地方?!
假死……这个念头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击中了她。如果打火机在这里,说明他来过!最近来过!否则这么显眼的东西,早该被之前可能来的流浪汉或者探险者捡走了!
巨大的冲击和一种扭曲的狂喜席卷了她。他没死!他真的没死!这一切,家里的异动,镜中的影子,铜铃的响声,都是他安排的!是为了引导她来这里,发现他还活着的证据!
她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打火机,贴在胸口,仿佛能感受到萧寒残留的体温。眼泪汹涌而出,却不是悲伤,而是极度紧张和压抑后的释放,混合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喜悦。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喃喃自语,脸上露出了几天来第一个真正的、却扭曲的笑容。
然而,在她被这“发现”冲昏头脑,沉浸在萧寒可能还活着的狂想中时,她没有注意到,或者说刻意忽略了一些细节:
那灰尘上的箭头和数字,痕迹很新,似乎是刚刚划上去的。
那个打火机,虽然确是萧寒之物,但过于刻意地出现在桌子脚下这个容易被发现的位置。
以及,在她全神贯注于打火机时,身后那扇半掩的小门阴影里,似乎有某种东西,无声地蠕动了一下,比黑暗更加深邃。
她找到了“证据”,证明了她的猜想。但这条指向“生”的线索,是否正将她引向一个更深的、更危险的陷阱?现实已然崩坏,而疯狂,成了她此刻唯一的慰藉,也是她最大的弱点。她握紧打火机,转身走出小房间,决心要顺着“704”这个线索,继续追查下去,无论前方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