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谢殊观僵在原地。
“噗通”。
青厌手中的笔掉落。
灵墨落在他的皮肤上,瞬间蒸发成一缕白气,只留下一团黑色的印记。
平日里温和的木系灵力,此刻变得狂暴无比,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谢殊观的视线猛地从阵图上移开,死死钉在青厌身上。
“青厌?”
青厌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皮肤之下,有青色的光芒在经脉中疯狂流窜。
从外面看上去,仿佛有无数条小蛇在他的血肉里穿行。
谢殊观有一瞬间的怔愣。
“这么突然?”
话音未落,赤离浑身毛发倒竖。
在这一刻,他瞪向谢殊观:
“要不是你这臭女人进阶太慢,死契拖累了他,他早就该结丹了!”
赤离语气又冲又急,字字带火。
可语气里那份深入骨髓的忧虑却很明显。
人族修士修行,是逆天而行。
天资越强,天道忌惮越重,雷劫也愈发凶险。
渡得过,脱胎换骨,可若渡不过,身死道消。
而妖兽生于天地,与天地法则更为亲近,本是天道宠儿,进阶时并无雷劫。
但这不代表安全。
天道会以另一种方式降下考验——
那是源自血脉与神魂的淬炼,九死一生。
换句话说,妖兽进阶与修士渡劫一样,都是与天争命。
尤其是青厌这般早已化形的灵兽,每一次突破,都是在生死边缘徘徊。
谢殊观心头一紧。
她不需要赤离提醒,也清楚青厌此刻正面临何等险境。
青厌身躯脸上血色褪尽。
他闷哼一声,软软倒下。
光影流转间,青年身形消散,化作一只通体雪白,鹿角晶莹的灵鹿,蜷缩在地。
纯白皮毛之下,滚烫灵力疯狂冲撞。
谢殊观毫不犹豫,俯身将他抱起。
入手那一瞬,谢殊观只觉得温度高得骇人,隔着衣物都灼得神魂发烫。
简直是一个随时会炸开的灵力火球。
“轰——!”
大门被一股无形气浪猛然冲开。
吴重山刚带着楚岚晋踱步至门外。
吴重山道:
“谢道友这几日都在这里推演阵图,把自己关在里面,谁也不见。”
话音刚落,大门洞开。
惊得吴重山后退半步,只见一道红衣身影疾步而出。
女子素来镇定的脸上,此刻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
她怀中,抱着一只散发着惊人热量的雪白灵鹿。
赵裘等了三天,早已不耐烦。
见状,他想也不想便凑上前:
“阵法——”
才吐出两个字,就被一道冰冷视线钉在原地。
“滚开。”
谢殊观声音不高,却带着森然的杀意。
赵裘在阵法协会地位尊崇,何曾受过这等气。
他脸色一沉,竟伸手欲拦:
“想走?阵图交出来再说!”
赤离早已护在谢殊观身侧,一言不发。
可他周身灵力浮动,显然是战意盎然。
一道凶戾的巨狼虚影在他身后浮现,幽光狼瞳死死锁定赵裘。
仿佛他再吐一字,狼影便会立刻扑出,咬断他的喉咙。
赵裘根本没看清谢殊观的动作。
下一刻,眼前金光一闪,雷鸣炸响耳畔。
噼啪作响的金色雷电凭空交织,瞬间凝成一座方形囚笼,将他死死困住。
雷光跃动。
只要他再动分毫,立刻会被撕成碎片。
正是一个金雷困阵。
赵裘浑身僵硬,额角渗出冷汗。
他看向吴重山,狂怒道:
“这就是你们问剑宗的待客之道?如此不讲信用,无耻小辈!”
吴重山身旁的大长老皱起眉,对赵裘的咋呼颇为不满:
“你跟一个小辈计较什么?明知道三日之内不可能绘出如此复杂的阵图,何必为难人!”
赤离应该是得了谢殊观的授意,立在原地:
“主人说了,她有要事,先行一步。”
楚岚晋站在吴重山身侧,目光复杂地望着那道匆匆走过的红影。
谢殊观的所有注意力似乎都在抱着的那只鹿身上。
她从他身边经过。
连眼角余光都未扫来一寸。
仿佛他只是一块无关紧要的石头。
楚岚晋握剑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谢殊观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大长老这才叹了口气。
他挥挥手,困住赵裘的金雷困阵一角,阵纸悄然破碎。
赵裘周身灵力流转,向赤离攻去!
大长老伸出手,把赵裘拉了回来:
“何至于此!”
“主人早料到你会不服。”
赤离不慌不忙,直接就向赵裘丢出一张定身符纸。
大长老摇摇头,嘴里念叨着“自作孽”。
他是不想再管这睚眦必报的赵家人了。
阵法师协会可还有一堆画不完的阵图等着他呢!
可下一刻,赤离一个闪身,来到了大长老面前:
“主人说,请您移步室内,她和赵家人赌约依旧成立。”
大长老这回愣住了。
眼前的青年姿态恭敬却不卑微,显然是极有自信。
这下他倒是突然生出了些兴趣。
他想看看,这小辈三天到底鼓捣出了什么。
周寄月与周寄星是最先进到室内的。
一步踏入,磅礴而精纯的阵法余韵扑面而来。
大长老刚踏入室内,就与众人一样,愣在原地。
一副巨大繁复的阵图光华流转。
其中灵力运转,阵纹勾连,竟已趋于完整。
整个阵法结构与初时残图天差地别。
不仅补全缺漏,更在原有基础上优化,精妙程度远超想象。
只差最后几笔,便能彻底功成。
“这……这怎么可能……”
大长老声音发颤。
周寄星眼尖,瞥见角落飘落的一张纸,快步拾起。
只看一眼,呼吸骤停。
纸上朱砂笔写满推演算式,最后赫然绘制着阵法收尾那一步。
虽只完成大半,可其中思路之清晰,手法之老道,足以令任何阵法大师疯狂。
大长老余光扫到,一把夺过纸张。
目光落在那未完成的最后一步,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是一种醍醐灌顶,更是见证神迹的冲击。
他研究阵道百年有余,却有诸多百思不解的关隘。
可在他想不通的类似的关窍,竟被人以从未想过的方式,轻描淡写地解开。
震撼。
前所未有的震撼。
大长老脑中空白一瞬,随即猛然转身,疯了一般冲向谢殊观离开的方向,语无伦次地大喊:
“前辈!前辈何故突然离开啊!”
这一声“前辈”,石破天惊。
吴重山与周围弟子全都傻眼。
他们从未想过——
同辈的谢道友,就用这样的方式,在不经意之间,变成前辈的前辈了。
这简直就是超级加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