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潮湿的泥土气息混合着血腥味,钻入林守破碎的鼻腔。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牵扯着全身碎裂般的剧痛,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反复捶打。熔金的左眼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视野模糊、晃动,布满血色光晕。他只能勉强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正一步步,极其缓慢地,从散发着乳白光晕的草丛后挪出来。
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从男童乌溜溜的大眼睛中流淌出来,几乎要将他小小的身体冻僵。他死死盯着林守身下那滩暗红粘稠、仍在缓慢扩大的血洼,小脸煞白,嘴唇微微颤抖。林守残破的身躯,那些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恐怖伤口,尤其是后背脊椎处暴露的、闪烁着黯淡金芒的碎裂骨茬,对孩童而言无异于地狱爬出的恶鬼图景。他小小的身体本能地向后缩,脚踩在松软的腐殖土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随时准备转身逃跑。
然而,孩童天性中对“光”的追逐,对“新奇”的渴望,如同黑暗中顽强钻出的藤蔓,死死缠住了他的脚步。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锁在林守臂弯的阴影里。
那点幽蓝色的火星。
它太微弱了,淡薄得仿佛随时会融入周围苔藓的荧光。但它又是如此奇异,不同于他见过的任何萤火虫或发光蘑菇。它的光芒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却又透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头发紧的……**纯净**?像一颗坠入凡尘的、濒临熄灭的寒星。
“星星……” 男童无意识地呢喃出声,声音细弱蚊蚋,带着孩童特有的笃定和幻想。他见过夜晚山谷上方,透过迷离彩雾看到的点点星光。眼前这个,虽然小,虽然冷,但一定也是星星!一颗受伤的、掉下来的星星!
这个念头像一簇小火苗,瞬间点燃了他心中仅存的勇气,暂时驱散了部分恐惧。他再次咽了口唾沫,小手紧紧攥着破旧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小心翼翼地、又向前挪动了一小步。
距离在缩短。
林守能更清晰地看到男童的模样。破旧的麻布衣衫,洗得发白,肘部和膝盖打着歪歪扭扭的补丁,显然是贫苦山民的孩子。小脸脏兮兮的,沾着泥土和草汁,但那双眼睛,清澈得如同未被污染的山泉,此刻盛满了紧张、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阿爷说……受伤的……要帮……” 男童似乎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背诵长辈的教诲,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他看了看林守那张因失血过多而惨白如纸、布满血污和痛苦扭曲的脸,又看了看那点微弱的幽蓝火星。最终,对“星星”的担忧压倒了所有的恐惧。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天大的决心,猛地向前小跑了两步,停在了距离林守身体约莫三尺远的地方——一个他认为相对“安全”的距离。然后,他蹲了下来,小小的身体蜷缩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守臂弯里的幽蓝火星。
林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拼尽全力,试图凝聚起一丝残存的神念,哪怕只是传递一个善意的念头,一个请求。但识海如同被彻底搅碎的浆糊,剧痛和虚弱让他连动一下眼皮都无比艰难,更别提调动神念。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像一个被钉死在祭坛上的囚徒,等待着孩童的宣判。
男童蹲在那里,犹豫了很久。山谷里只有风吹过奇异植物发出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隐约的流水叮咚。时间仿佛凝固了。
终于,他伸出了右手。那只小手同样沾着泥土,指头圆润,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他伸得很慢,很慢,指尖微微颤抖,目标并非林守那可怕的身体,而是径直探向他臂弯阴影中那点幽蓝的火星。
林守的熔金左眼死死盯着那越来越近的指尖。他无法预测这凡童的触碰会对脆弱的魂火造成什么影响。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一线渺茫的生机?未知带来的恐惧,甚至压过了身体的剧痛。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点幽蓝的火星。
没有预想中的冰冷刺骨,也没有能量爆发的冲击。
那点火星,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跳动了一下**。仿佛一颗疲惫的心脏,被一个完全陌生的、微弱的生命律动所触动。
男童的手指如同触电般猛地缩了回来!他瞪大了眼睛,小脸上满是惊奇。“凉的……会动!” 他小声惊呼,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指尖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感知的冰凉触感,并不难受,反而有种奇异的纯净感。
这奇妙的触感彻底驱散了他最后的恐惧。孩童的探索欲被完全点燃。他不再犹豫,再次伸出手,这一次,动作大胆了许多。他的食指小心翼翼地、轻轻地,点在了那幽蓝火星之上。
滋……
一声极其细微、仿佛幻觉般的声音响起。
就在男童指尖触碰魂火星光的刹那,异变陡生!
林守身下,那片如同地毯般铺开、散发着柔和乳白光晕的奇异小草——被他身体砸落时压弯、又被鲜血浸染了不少——其中几株紧挨着他臂弯的小草,叶尖上柔和的乳白光晕骤然变得明亮起来!
这光芒并非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润与纯净。它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丝丝缕缕的乳白辉光如同有生命的流质,主动地从叶尖流淌而出,轻柔地、缓慢地朝着男童指尖触碰的那点幽蓝火星汇聚而去!
乳白的光晕与幽蓝的星火接触的瞬间,并未发生剧烈的冲突。那幽蓝的火星如同久旱的沙地遇到了甘霖,贪婪地、近乎本能地**吸收**着这温润纯净的乳白光芒!火星微弱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稳定**了一丝!虽然依旧淡薄,虽然苏晚晚的虚影依旧不见,但那摇曳欲熄的脆弱感,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温和的生机力量暂时抚平了!
男童“呀”地轻叫一声,惊奇地看着自己指尖。他感觉那点“小星星”似乎……没那么凉了?而且好像……亮了一点点?他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这景象神奇无比。
而林守,熔金的左眼瞳孔骤然收缩!巨大的震撼如同电流般击中了他残存的意识!
这乳白小草!这生机盎然的奇异植物!它散发出的纯净生命能量,竟然能被苏晚晚这被异化的魂火直接吸收?!而且效果似乎……比骨钥转化的死寂之力更加温和、更加有效?!
希望!如同在无边的黑暗深渊中,骤然亮起的一点微光!
然而,这微光转瞬就被冰冷的现实覆盖。他看到了男童脸上纯粹的惊奇,也看到了自己残破如烂泥般的身躯。他无法动弹,无法言语,更无法引导这孩童去做些什么。生机就在眼前,他却连抬手指引一下都做不到!
更糟糕的是,男童似乎对指尖与“小星星”的奇妙互动上了瘾。他不再满足于点触,而是好奇地用小小的手指,轻轻地、笨拙地试图去**拨弄**那点幽蓝火星,想把它“拿”起来看看。
“别……” 林守的灵魂在无声地嘶吼!魂火此刻脆弱到了极致,任何不当的触碰都可能是致命的!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稚嫩的手指靠近,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
**稚子无心触魂殇,星草有灵映幽光。一线生机现又隐,绝望深渊凝眸望。纯净的生命能量意外滋养了魂火,但孩童懵懂的动作,却可能将这最后的星火彻底掐灭。生的转机与死的危机,悬于孩童稚嫩的手指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