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的黔国公府邸,虽无金陵皇宫的巍峨,却也庭深院阔,气象森严。当代黔国公沐晟,袭承父兄之职,镇守云南,总揽军政大权。他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眼神锐利,虽久居边陲,但举止间仍带着勋贵世家特有的沉稳与威仪。
此刻,他正端坐书房,手中捏着一封刚从永平哨送来的加急军报。幕僚静立一旁,不敢打扰。
良久,沐晟将文书轻轻放在案上,指节敲了敲桌面:“李荣(李参将)……还是沉不住气啊。”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幕僚小心回道:“国公明鉴。据军报所言,永平哨所辖之栖霞谷匪患,其首领疑似前朝余孽,颇通兵法,兼有土司支持,已成气候。李参将先有西隘口之挫,又有野狼峪粮草被焚之失,恐力有未逮,故才紧急求援。”
“前朝余孽?”沐晟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这云南地界上,自称前朝宗室、拥兵自重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多是些不成器的草头王。不过,这个‘朱文奎’……能让李荣接连吃亏,倒有几分意思。”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云南舆图前,目光落在无量山一带。“李荣求援,意在增兵、要粮。你怎么看?”
幕僚沉吟道:“回国公,此事可大可小。若置之不理,恐匪势坐大,侵扰地方,损及朝廷颜面与我沐府威信。若大动干戈,调遣重兵围剿,则耗费钱粮,且易引起其他土司猜忌,以为朝廷欲借此清理地方势力,反生事端。”
沐晟微微颔首:“不错。云南之地,重在羁縻,不在刀兵。诸土司如山林之木,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他顿了顿,手指在舆图上轻轻一点,“但,卧榻之侧,亦不容他人酣睡。尤其此人……姓朱。”
最后三个字,他说的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作为大明在云南的最高统治者,沐氏家族与国同休,对于任何可能威胁朱明皇室正统性的因素,都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
“那国公之意是……?”
“给李荣调拨一批粮草,暂解其燃眉之急。”沐晟做出了决断,“至于援兵……不必从昆明大营抽调。传令大理卫、楚雄卫,各派一个千户所,听候李荣调遣。再以本公名义,晓谕无量山周边诸土司,令其协助官军剿匪,有功者赏,逡巡观望甚至暗通款曲者,严惩不贷!”
他这一手,可谓老辣。既回应了李参将的求援,显示了沐府的态度,又未动用核心兵力,避免消耗过大。同时,借助周边土司的力量,既能以夷制夷,也可借此机会观察各土司的忠诚度,敲打那些心怀二意之辈。
“另外,”沐晟补充道,“派人仔细查查这个朱文奎的底细。我要知道,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是!”幕僚躬身领命,迅速下去安排。
沐晟的命令很快化作具体的指令,自昆明发出。一队队驮运着粮草的马车在官兵护卫下驶向永平哨,而前往大理、楚雄以及各土司辖地的信使也纷纷出发。
平静了没多久的无量山,再次被无形的力量搅动。官军、土司、栖霞谷,三方势力如同激流中的舟船,即将迎来更猛烈的碰撞。暗流,已在更深、更广的范围内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