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看着张南竹,想说些什么感谢的话,但张了张嘴,却只是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小脸憋得通红。
张南竹看着她那副样子,心里那点因为教训了地痞而升起的恶作剧般的快感,也渐渐平复下来。他指了指地上那三个还在哼哼唧唧的地痞:“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先离开再说。”
女孩连忙点头,怯生生地跟在他身后。黑皇甩了甩尾巴,趾高气扬的跟在最后,仿佛刚才大显神威的是它。
一人一驴一女孩迅速离开了那条僻静的巷道,重新回到了相对热闹的街道上。阳光和喧嚣扑面而来,仿佛刚才那场欺凌只是一场短暂的噩梦。
走了一段路,女孩的紧张情绪才慢慢缓和下来。她偷偷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张南竹,又看了看旁边的黑驴,犹豫了一下,小跑两步,与张南竹并排,小声说道:“谢……谢谢道长哥哥。”
她的声音细细的,带着点沙哑。
“举手之劳。”张南竹摆了摆手,没太在意。他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又想起自己身无分文还欠着债的窘境,不由得叹了口气。
女孩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和那声叹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心里那几枚被汗水浸湿的铜板,又抬头看了看张南竹,眼神挣扎了一下,随即变得坚定。
她鼓起勇气,轻轻拉了拉张南竹的衣袖,指着街角一个冒着热气、看起来十分简陋的面摊,声音虽然小,却很清楚:“道长哥哥……我……我请你吃面吧?”
张南竹一愣,低头看向女孩。她瘦小的身子在宽大的旧衣服里显得空荡荡的,蜡黄的小脸上还带着清晰的巴掌印,眼神却异常认真和真诚。那几枚铜板,对她而言,无疑是一笔不小的进款。
而现在,她却要用来请他吃面?
“你……”张南竹张了张嘴,想拒绝。
“我……我娘说过,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女孩似乎怕他拒绝,急急地说道,眼神里带着恳求,“道长哥哥救了我,还帮我拿回了钱……我……我只有这个了……”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带着一丝羞愧,似乎觉得用一碗面来报答救命之恩,太过微薄。
黑皇在一旁听得直咽口水,用大脑袋拱了拱张南竹:“小子,还愣着干啥?人家小姑娘一片心意!驴大爷我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张南竹看着女孩那真诚又带着几分倔强的眼神,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沉默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好。”
女孩的脸上瞬间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虽然脸颊还肿着,但那笑容却像穿透乌云的阳光,格外明亮。她小心数出两枚铜板,紧紧攥着,带着张南竹和黑皇走到了那个面摊前。
“老板,两碗阳春面。”女孩的声音依旧细细的,却多了几分底气。
面摊老板是个憨厚的中年汉子,看了看女孩,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张南竹和黑驴,没多问什么,麻利的下面、捞面、浇汤。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就端了上来。
清汤,白面,上面飘着几粒葱花,几点油星。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女孩将其中一碗推到张南竹面前,自己则捧着另一碗,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吃得很香,也很珍惜。
张南竹看着眼前这碗寡淡的面条,又看了看女孩那满足的吃相,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面条送入口中。
味道确实很普通,甚至可以说寡淡,面汤带着股猪骨熬煮后的淡淡鲜味,仅此而已。远不如之前在酒楼吃的那些菜肴,甚至比不上商队的伙食。
但不知为何,这碗面吃在嘴里,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
或许是面汤的热气,或许是女孩那纯净不含杂质的感激,又或许,是这种被一个一无所有的人,用她最珍贵的东西来报答的感觉。
他一边吃,一边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里……?”
女孩咽下嘴里的面条,眼神黯淡了一些:“我叫……丫头。我爹娘……去年染了瘟疫,都没了。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
她说得很平静,但握着筷子的手指却微微收紧。
张南竹夹面的动作停住了。
父母双亡,孤苦无依。所以她才那么小就要出来卖花,所以那几个铜板对她如此重要,所以她被打被抢时,眼神里是那样绝望又不屈的倔强。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她要用仅有的铜板请自己吃这碗面。这不仅是为了报恩,或许……也是一种本能地,想要抓住一点点温暖和依靠的表现。在这冷漠的世间,一个对她释放了善意的人,对她而言,可能就是全部。
黑皇也安静了下来,不再嚷嚷,只是默默地啃着老板额外送的一半面饼。
张南竹低头,看着碗里清汤寡水的面条,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想起了山上温暖的道观,想起了那个虽然总揍他但关键时刻会暗中守护的邋遢师父。而眼前这个女孩,却什么都没有。
吃着那碗寡淡却温暖的面,张南竹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抬起头,看着女孩那双因为提及父母而蒙上水汽的眼睛,说到:
“以后,你就叫张百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