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色石头小教堂嘹亮刺耳的钟声把本想承受懒惰的罪孽换取好的心情的我唤醒。我才意识到,普鲁佩早有了晨钟。
在野外露宿了三晚,我的心才恢复了平静。如今回到高墙之下的小屋,我竟明白了罗宾所说的“笼中金丝雀”十分在理。
好在我的窗很荣幸地拥有了一角天空。斜射进来的阳光在我的毯子上投射出一小块方形光斑,映射着群鸟的影子。
成群的信鸽以钟为中心,不知疲倦地绕着圈飞翔着。我想,它们早就在这里日日执行无意义的使命了,只是我从未注意。
我便迅速起床。晨钟的余音里,仍有信鸽扑扇翅膀的吵闹声。我打开窗子,清晨的声音一拥而入。集市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铁匠铺叮当的打铁声悦耳而完全不让人觉得吵闹。
这些声音的来源都是我的猜测,这扇窗子看不到山下。
我想,罗宾肯定在房间里抽着烟,如果我去,必然要嘲弄我,“懒惰怎样,又不会影响我下地狱”。
但是并非如此。
罗宾的房门没有上锁———好奇地向里看去,已经被收拾干净。
银烛台上本最长的蜡烛烧到了根部,已经被熄灭,留下了许多黑色的灰烬。床被铺好,柜子打开而空空如也,椅子也被整齐地摆放好。
我找遍了城堡,也没有罗宾的身影。他最终还是没有投奔我们。我叹了口气。终究不是一路人。
再次回到房间时,我才注意到,被椅子挡住的桌上平放着一封信。信上则是潦草的花体字:
“再会。下次兵刃相接,让你一剑。你付过了。”
或许上面有秘密。
但在调查老师之前。村长比恩敲开了我的门,以“游商到访”的“不知是好还是坏”的消息打断了我的思路。
看来,严肃的“逛街”任务又要提上日程了。不过这次,是我一个人。我的手默默伸进了钱包,划过金币,抚摸着被折叠好的,装有赛琳尸检报告的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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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执、愚蠢、可怜,你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执迷不悟的蠢人都一样。桑吉边走边想。妄图改变一个疯子完全真是痴心妄想。
被笼子关久、剪掉羽毛的信鸽,即使羽翼再度丰满、铁笼展开,也终不会回到天空。
只会一头撞死在去往笼子的窗上。而桑吉完全没有注意到,窗上,的确有可怜的牺牲者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几乎被彻底清理掉的血迹与羽毛勾勒出信鸽的形状。而烛台的灰烬,正诉说着一个秘密已在此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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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时候,鸡皮疙瘩比言语来得更快。
被人抓住手往往只有三个情况。而且,往往都是逃不掉的。
大多数情况,是我打了糟糕的一架。第二种,是我赢了某个女孩的爱。而第三种便是———
被“吉卜赛”人———我不知道在这片大陆上他们算是什么人———占卜师坑骗的人并不少,而我也要成为其中的一员了。
“手掌中部有一个横着的茧,剑柄对你来说太长了。”鹰爪一般骨节分明的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紧紧扣住,如同夺过被小偷偷走的钱包,随后,另一“爪”很快袭来,一根手指,如同细拐杖,扎在我的手掌,然后,如同锄头深深划过大地,贴着我的手掌扫过,“最近几天,经常挥剑。”
我极力思考着王国的律法。欠钱不还?或者吃霸王餐?如果我拔腿就跑,违犯是哪一条呢?
“谢谢?”我心不在焉地说。眼前的男人盘腿坐在地上,我不得不弯着腰,费力地伸出手。他是个盲人。黑色的纱遮盖着本属于眼睛位置的两个黑黑的,扭曲的洞。
或者他才是违法的那个?强买强卖?
他忽然愣住了。
“怎么?”我连忙问。
“虎口的旧伤疤,出自拔剑失误。你很早就会用剑了。”他探身过来,双腿弯曲,一腿跪在地上,一腿立起,着以一个非常扭曲的姿势支撑起自己,就像是在石缝里生长的植物,或者枯死的怪藤蔓,“是什么———让你忘记了旧日的自己?”
当然是穿越。我回答。太傻了。
“你的身体里从来没有两个灵魂存在的痕迹。”如同读懂了我的思考,他说,“人们总是被表象迷惑。你就是你。孩子。”
“是,是的,感谢,多少钱。”我敷衍道。
“不……”尾音从喉咙里滚滚发出,那是一种如石头摩擦的声音的可怕咳嗽声,或者说,像某种生物的哀鸣。我一下抽回手,下意识地摸剑柄。
“反应很快,是上战场的料。或者你经历过某些事。”他的声音恢复了正常,宛如刚才只是我的幻觉。我盯着“黑洞”。
“你不必掩盖,你不必纠结。”他的语速忽然变快,如同戏剧演出中出色的主角,“你应好好思考,你,是谁。”
教堂的钟声再次响起。而他,如同石化了一般,枯树枝一般的肢体折叠、蜷缩,回到了最初的样子,只丢下了一句话,“预兆从不为金钱而来,而是本该出现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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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让一让!”尖叫声从远方传来,桑吉来不及寻找混乱的来源,只好根据本能,一个后退跳开———马匹从他和占卜师眼前飞驰而过,随后,一只巨大的黑鸟扑向了桑吉的头顶,完全盖住他的视野,桑吉手舞足蹈地驱赶了一番后,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连忙夸张地鞠躬道歉,并用个音调尖锐的哨子唤回黑鸟。
桑吉摆了摆手,表示没有关系。女人则执意要送他柄华丽轻巧的短刺剑,或者,桑吉还是丽芙时,通常把它称为小剑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武器———作为道歉。
他原本想拒绝,但女人却好像听不懂他的语言一般,半知半解地用模糊的字节回应。他只好收下。之后,黑鸟朝着远方飞去,女人又飞奔着离开了。
而这个小插曲过后,当他掏出钱包,想要给占卜师一个金币时,他才注意到,奇怪的占卜师已经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