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奥图姆的城墙,苔藓剥落下去,后半夜,万千箭矢撞击盾牌一般的噪音从远处扫过,雨点变为了冰雹。
墙缝里钻出的细得可怜的,含苞待放的花儿被冰雹砸碎,掉入水坑,很快被马蹄碾碎在烂泥中,鲜红的瓣儿刚露出一刻便被污泥沾染。
“快点!“桑吉几乎睁不开眼,几乎完全趴在马上,单手拉住缰绳,朝着它的耳朵大喊,“求你了,坚强的男孩,撑住,撑住!”
马尖声嘶叫着甩着头,脚下却不敢停下。桑吉几乎咬碎牙齿,一刻也不放松,他感觉自己的脑袋下一秒就要被冰雹打碎了,这密集的“攻击”比剑伤更疼。
他身上的泥巴———爬进矿井,一路向下,几乎要卡住,被所有声音吓破了胆无数次,挖出盒子的英勇徽记———几乎完全被雨水洗干净。
他怀中紧紧搂着的黑盒子包了一层又一层布,最外层则是他心爱的斗篷。
而城堡中,早些时候,在窗前目送桑吉骑马离开的约翰,此时已把木头的棋子摆满地图。
“你本该忘记的。真神奇。”约翰朝着窗外自言自语,“而且你又想起了怎么骑马,好骑士。下一步就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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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几乎忘了您从不失算。”罗宾一只脚踩在,“请原谅时间带来了猜忌。”
“遗忘是愚蠢的主动行为。”凯特,跌下悬崖瀑布,本该在水中腐烂的魁梧男人此时毫发无损地在紫罗兰酒馆,早已翻修的二楼小屋享受着价值三个金币一杯的至醇佳酿。
值得一提的是,再没有什么“包间”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封闭的秘密房间已经变为了完全的开放式,拆除了包间的外墙后,每一个角落都容不下一点秘密。
就像着名的奥图姆谚语那样,“布莱兹·凯特的来到从不伴随着敲门”,他惊人的突然复活几乎要把罗宾也吓了一跳。
“怀特怎么没来?”凯特的声音一点也没变。
“大人,恐怕他还在路上。”罗宾说。
“你忘了。叫我布莱兹就行。”凯特说,“我们没必要那么生分,我也不再是你的上级。”
“永远都是。”罗宾简短地说。
“就像威尔吉斯永远将你视作仇敌。”
罗宾犹豫了。
空气中的氛围远不是闲聊。
【情况有变,谁都能看出来】
“我知道。”凯特拍了拍他的肩膀。
【料事如神的情报大师凯特先生当然知道罗宾的经历】
罗宾略显不自然地抽出腰间的烟斗,点燃,烟雾代替了回答。烟雾之后的眼睛则闪过一丝不解。
“没有薄荷。”凯特说,“人是会变的,对吗?”
罗宾则用“虚无缥缈”的空洞眼神望着凯特,“布莱兹,有的东西永远也不会改变。”
“谁知道呢。”凯特抓住了烟斗,从罗宾虚握———几乎是托着烟斗的手中抽出,另一只手魔法一般地“变出”一片褶皱的嫩绿的薄荷,“这样的,我还有很多存货。”
“薄荷永远也不会腻。”罗宾眯起了细长的眼睛,以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标志性微笑接过了薄荷。
雨已变为冰雹,几乎要砸碎窗户攻进来,闪电照亮了窗子,映射着凯特满意的笑。
“怀特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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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就像我擅长的那样,我需要给自己想个新身份,更加真实,更加符合我此时的境地。
这不是填补旅行期间一片空白的大脑的消遣,而是确保安全的必要之举。
或者说,至少大部分不是。
首先,不能太有记忆点。人们一生之中遭遇的形形色色的人太多了,那其中的大部分都总会被遗忘。
但顶着冰雹也要狂奔的旅人总是每个人故事中的重要成分。七成是为了用不同寻常的故事博取澡堂女工的欢心,三成是为了自己的人生填上“见多识广”的标签,用简短的话在酒馆成为话题的主人。
但这个故事被人知道,加上刻意的联想,总会有人拼凑出盒子旅行的完整故事,找到这个该死的小东西。
那我便会成了———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忽然被一点光明唤醒,驱散了所有糟糕的幻想与记忆。
嘿,前面就有一间小农舍呢。我已经错过了两家热闹的酒馆,其中一家是此生再也不愿去的紫罗兰酒馆,另一家则几乎没有明显的招牌;一个被美妙的狼嚎填满的洞穴,那简直是过人生最后一晚的绝佳地点;八个闪着火光的矿井入口,在鼾声中和爱打听的矿工睡一晚是个泄密的最好机会……
农舍,你如此美丽朴实。我几乎要写一首赞美诗了。你完美的两间小屋不可能容下太多的人,运气好的话,喋喋不休的绵羊是最棒的室友。
我调转马头,把在冰雹里坚持完成任务的可怜家伙领到了屋檐下。它在瑟瑟发抖。
我真心祈祷,如果要挑一个生物重病,是我足够。这庞然大物经不起。
花了五分钟与自己的思维作斗争,我总算组织好了语言,下定决心和农户做个自我介绍。
约翰说过,奥图姆人很朴实好客,尤其对我这样的年轻、可怜的旅人。而且我相信的确如此。但这不代表着我可以坦诚相见,毕竟有“涉密任务”。
对不起,我在心里默念,奥图姆城堡的小骑士桑吉这回要对奥图姆人撒谎,违反片刻“骑士精神”。
我很快注意到了小屋合围的泥地上堆起来的原木,于是,给自己起了个假名,顺带想好了身份:讨生活的坏天气加急传话使,飞毛腿“伍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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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怀特正把马拴在农舍边。他注意到,一匹马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虽然还全身湿透,但通过半干不干的毛发可以判断出来有些时候了。
脚印已被泥巴吞没。
他深呼吸了一口,做好准备告诉凯特,自己再干一年就要隐退了。
然而这二层小屋里面空无一人。灯打翻在地,桌子被砸碎。
雨夹杂着冰雹从屋顶漏下来。
闪电照亮了房屋,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用剑支撑着身体,低着头,手里紧紧抱着一个布包。他的脚边则是满是鲜血的三具尸体。
“是你……”怀特后退了两步,手放在了腰间的剑鞘上,
“别过来!”那人喘着粗气,恶狠狠地说,“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