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腾出地方!!”门外一阵骚动,随后是足足三个人的脚步声、盔甲碰撞的声音。
“怎么了?”有人这样问。
屋里是刚睡醒的桑吉,他感觉好受点了,“宫廷御医”布蕾丝,几个打杂的女仆,装作很忙碌的样子,以及道格拉斯———这位无聊透顶的其实刚打算去钓点鱼,却发现自己的鱼钩不见了,便来医务室寻,方才刚和桑吉寒暄了几句。
门一下撞开。
一个血淋淋的,瘦到夸张的人被两人用盾牌抬了进来,另外一人则焦急地走在最前方,神情如同想要穿过另外两人的身体把这个人扛起来,生怕落后似的:“他被野狗袭击了!这个可怜的士兵!他掉队了!在我们发现他时他已经变成这样了。”
布蕾丝几乎是以飞行的速度,当然,身体很稳地“移”到了门口,还几乎不带转头地拿起一杯飘着棕色粉末的透明液体。
“嘿,这原本是要给你的,我很抱歉……”布蕾丝眨了眨眼,长睫毛轻轻地扫过漆黑的瞳孔,一副全然不着急的模样,换得了对方肯定的答案。
“让那孩子把它喝下去吧。他会好些。”布蕾丝将其递给了士兵,去药品匣子处翻箱倒柜去了。
而道格拉斯,帮着另三人将伤员抬到一张空床位上———用稻草和麻布做成的简易床铺,足够舒适,更重要的是,便于清理。
“很抱歉除了为你祈祷,我别无他法。”桑吉坐起身,这样说。
“感谢您……也愿上帝保佑您,令我们远离苦痛……”带头的士兵回应道。
“不过,请容我多嘴,这是什么药?”桑吉追问。
“这是我从恩斯特堡带来的小玩意。”她毫不掩饰地说,就好像这句话是个分手的姑娘对自己无力的爱人的轻描淡写介绍一般,“只是一丁点儿罂粟,还要加上点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的秘方。”
说完,她又从衣袋里翻出一个可爱的棕色小瓶子,而其中正装着一些粉末。瓶子上以一种几乎无法察觉到的细微笔触画着一个极小的骷髅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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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妙的感觉在心中升起。我吞了吞口水,心跳几乎在一瞬间飙到了极高的速度,咚咚地撞击着我的肋骨。
“这是……罂粟?魔鬼的药材。”道格拉斯率先开口,可是已经晚了一步,那士兵早就将药品全部倒入伤者口中。
不,问题不只在此……
“该死。”我再也顾不上什么不骂脏话的承诺,也顾不上浑身的疼痛,起身,上前,在看清周围人的举动前,我的视野里只剩下了这个妩媚到让人恶心的医生,一把抓住她的领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庸医!你差点把这个东西用在了我身上!”
她愣了一下。而这一下几乎击溃了我的心理防线。道格拉斯的表现证明,没人不知道这是一种坏东西,而她的反应则说明,她完全不知道。
“请放开我,大人,他们都用这个……”
“谁?”我很快地反问。
“恩斯特堡的领主,还有……欧米伽大人,他们说这没什么。”
我的手指一阵酸痛,随后是来自肚子的阵痛,我一下松开手,缓缓蹲下。
“没事,别管我……让我喘口气。该死。”我解释道,声音消失在了一串无法停下来的沉重咳嗽里。
“如果这能让他活下去,也好。”道格拉斯摇了摇头,很快改口,“不,一点也不好,我现在知道你摆这些红花做什么了,我本以为这是虞美人。”
“抱歉……”她的声音虚弱得远超过我这个伤员,甚至比伤员的喘气声还要有气无力,“我是说对不起……”
“来解释一下吧。”
“他们说,这种药材远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邪恶,如果处理得当……在满月的日子将其磨碎,放置七天,就可以变得无害,可以治愈一切伤痛,可以……”
“别说了。”我打断。随后我发现我的声音远比任何时候听起来都愤怒。这换得了片刻的安宁。
拜托,这也不怪我失礼,我想,我可是个病人,而这些话语如同精神折磨的邪恶魔咒环绕在我的脑海里,吵闹得令人无法承受,我努力眨眼———驱散眼前的黑暗,在阵痛消失后,在所有人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时,努力站起身子。
“格外有力。”布蕾丝小声地说完这些。
该死。我忽然想起了什么。一阵火焰一般的光芒从我脑海里闪过。随后。我意识到这是鲜红色,红衣商人的虚伪的红色。
我想到了湖心岛的宴会。
“不,没什么,如果能让他好起来就先这样吧。”我回答道,丢给道格拉斯一个眼神,他,正在所有人视野之外的门口会意,比了个遵命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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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天的剩下的一点的时间里,钟声一次次在修道院的塔楼敲响,桑吉被转移到了自己的卧室———实则,是自己走了一半,又被士兵抬走的。
我们可怜的桑吉只需要一个士兵就可以抬起,这也方便了不少。
他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嘱托无心钓鱼的道格拉斯不要把这件事外传,并要求叫来恩明,拟了一封密信寄给还在王宫的约翰,写了湖心岛惨案的源头大抵和欧米伽的邪恶药剂有关,以及关于“宫廷医生”的事,这个女人现在算得上被软禁在了医疗室,不允许离开半步,而理由则是照顾那个伤员。当然,更重要的是,她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重要的线索知情人。
再一次醒来后,桑吉拦住了即将寄信的道格拉斯———换得了对方“刚好可以去钓会鱼”的回应,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他本计划的把这种事情“无意”上报也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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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我说的那样,道格拉斯真的没有去寄信。可是我再次犹豫了。
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谁还能把信寄到王宫?谁还能把这件惨案上报?
一个声音再次在脑海里响起。
如果是城堡里的谁,就算是约翰大人,也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于是我趁着夜色再次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