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气混杂着铁锈
和劣质燃料的刺鼻味道，
在黑水集昏暗的巷道里弥漫。
陈屿将小铃铛和阿青护在身后，直面着那个自称“屠夫”的男人。
对方身材高大魁梧，穿着沾满暗沉油污的皮质围裙，脸上横亘的伤疤和手中血迹未干的砍骨刀，无不散发着强烈的压迫感。
他腰间那串用奇异牙齿和指骨制成的项链，其中一颗暗红色犬齿正散发着微弱的诡物波动，显示他绝非常人。
“在我的地盘，动手坏了规矩。”
屠夫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清晰地穿透巷子里的嘈杂，
“要么，留下点东西。
要么，给我一个不动你的理由。”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陈屿，最后在阿青和她紧紧抱着的、装着“净苔”的罐子上停留了一瞬。
陈屿深吸一口气，压下因先前动用能力以及生命力损耗带来的虚弱感，强迫自己冷静。
他知道，在这种地方示弱就等于死亡。
他迎着屠夫的目光，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我有一笔交易，想和你谈。”
“交易？”
屠夫似乎来了点兴趣，粗壮的眉毛挑了挑，但眼神里的审视丝毫未减，
“新人，你拿什么跟我谈？
就凭你刚才那两下子？
黑水集最不缺的就是亡命徒和……短命的‘能人’。”
他特意在“能人”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显然察觉到了陈屿身上异常的灵性波动。
陈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贴身内袋里，缓缓取出了那个盛放着纯净地脉灵粹的玉瓶。
瓶身温润，透过半透明的玉壁，可以看到内部那团如同液态阳光般、缓缓流动的暗金色灵粹。
他没有打开瓶塞，但就在玉瓶暴露在空气中的刹那，一股精纯、温和却磅礴厚重的大地灵性气息弥漫开来，虽然极其微弱，却瞬间将周围污浊混乱的灵性波动压下去了一头！
屠夫的眼神骤然一变，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惊、贪婪和极度谨慎的光芒。
他腰间的指骨项链也微微震颤起来。
他死死盯着玉瓶，喉咙滚动了一下：
“这是……地脉灵粹？！
而且如此纯净！
你从哪里弄来的？”
这种级别的天材地宝，对于任何依靠灵性修炼或者炼制诡物的人来说，都是无价之宝，尤其是在这灵蚀污染严重的末世，纯净的灵粹更是可遇不可求。
“来源不重要。”
陈屿稳稳地托着玉瓶，语气依旧平静，
“重要的是，它足够纯净，足以作为交易的筹码。
我需要安全的住处、干净的食物和水，以及……
关于前往京城路线的可靠情报。”
他直接抛出了自己的条件。
屠夫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在玉瓶和陈屿的脸上来回扫视，似乎在评估这笔交易的风险和价值，更在评估陈屿这个人。
一个能拿出这种宝物、身上带着特殊气息却又明显状态不佳的年轻人，背后肯定不简单。
“哼，看来你不是普通的流亡者。”
屠夫冷哼一声，气势却稍稍收敛了一些，
“规矩就是规矩。
你在我地盘动手，惊扰了我的‘客人’，本来该留下点零件。
不过……”
他话锋一转，
“如果你这东西是真的，并且你真心想做交易，倒也不是不能破例。”
他朝着旁边一努嘴，那个之前被陈屿用灵纹震慑住的刀疤脸手下立刻连滚爬爬地跑开了，显然去处理现场和安抚（或者说威慑）可能被惊动的其他人。
“跟我来。”
屠夫转身，朝着集市中心那节最大的、被改装过的火车车厢走去，步伐沉重。
陈屿示意小铃铛和阿青跟上，自己则保持警惕地走在最后。
车厢内部比外面看起来宽敞许多，被粗糙地分割成了几个区域。
外面是类似议事厅的空间，摆放着几张用废弃金属和木头拼凑的桌椅，墙壁上挂着一些风干的兽头和几件散发着微弱灵性波动的武器，似乎是展示品，也似乎是屠夫的战利品。
最里面用厚重的兽皮帘子隔开，应该是他的私人区域。
空气里混杂着烟草、酒精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草药又带着腥气的味道。
屠夫大马金刀地在一张铺着完整熊皮的椅子上坐下，将砍骨刀随意地靠在桌边，指了指对面的凳子：
“坐。”
陈屿让小铃铛和阿青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自己则在屠夫对面坐下，玉瓶依旧握在手中。
“东西，给我验验货。”
屠夫伸出手，眼神灼灼。
陈屿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玉瓶递了过去。
屠夫接过玉瓶，动作却出乎意料地小心。
他没有打开，而是从怀里取出一个单片的、镜片浑浊的放大镜状器物，对着玉瓶仔细查看起来。
那器物接触到玉瓶时，表面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流光。
“啧，果然是好东西……
灵性纯净厚重，几乎没有杂质，是上等的‘龙晶’伴生灵粹，看这成色，采集时间不超过三天。”
屠夫啧啧称奇，放下那片镜子，看向陈屿的眼神更加复杂，
“小子，你运气不错，或者说……你本事不小。
这种刚析出的纯净灵粹，旁边多半有厉害东西守着吧？”
陈屿不置可否：
“机缘巧合而已。
现在，我们能谈交易了吗？”
屠夫将玉瓶推回给陈屿，身体向后靠进椅背，恢复了那副掌控一切的姿态：
“东西是好东西，价值也够。
安全住处和食物饮水没问题，我屠夫这点信誉还是有的。
至于京城的情报……”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那条路可不太平。
你想去京城？
为什么？”
“找人，也找答案。”
陈屿回答得模棱两可。
屠夫也不深究，哼了一声：
“最近像你这样想去京城的人可不少，不过能活着走到那里的，十不存一。
灵蚀迷雾越靠近京城越浓，各种鬼东西也越多，
而且……”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公司’的人最近活动很频繁，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
“公司？”
陈屿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一个自称‘文明重建委员会’的疯子组织，我们习惯叫他们‘公司’。”
屠夫语气里带着不屑和忌惮，
“那帮家伙痴迷于挖掘和重启灵蚀之雨前的科技，甚至搞人体改造，认为那才是人类未来的方向。
他们行事霸道，对‘诡物’和你们这种‘异变者’（他意有所指地看了陈屿一眼）尤其感兴趣。
你最好祈祷别碰上他们。”
陈屿心中一凛，记下了这个信息。
这让他想起了之前遭遇的那个实验室怪物。
“京城的情报，我有，但不白给。”
屠夫继续说道，
“除了这灵粹，你还得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屠夫指了指坐在门口，依旧紧张地抱着陶罐的阿青：
“这丫头种的‘净苔’，有点意思，能小范围净化水源，对我这黑水集很有用。
但她之前藏着掖着，产量也低。
我要你……或者她，把种植这玩意儿的方法交出来，并且保证稳定供应给我。
作为回报，我不仅可以给你详细地图和情报，还能额外提供一批物资，包括一件能帮你们在迷雾中辨识方向的‘指南针’。”
阿青闻言，身体猛地一颤，抬头看向陈屿，浅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哀求，拼命摇头。
陈屿瞬间明白了。
屠夫早就盯上了阿青的“净苔”，之前那场冲突，恐怕也未必是偶然。
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地脉灵粹，更是能持续产生价值的“净苔”技术。
这头“屠夫”，果然名不虚传，精明而贪婪。
“方法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我不能替她做主。”
陈屿缓缓道，
“而且，强取豪夺，恐怕也种不出最好的‘净苔’吧？
或许，我们可以换一种合作方式。”
屠夫眯起了眼睛：
“哦？你说说看。”
“让她留在黑水集，为你工作，提供净化后的水。
但你得提供安全的种植环境和必要的保护，并且给予她相应的报酬和自由，不能把她当奴隶。”
陈屿提出了方案，
“我们可以用一部分灵粹，换取我们需要的物资和情报，同时，由我来确保这种合作的‘公平’。”
他说话的同时，指尖在桌面下无声地勾勒了一个极其简易的、代表“契约”与“见证”的灵纹雏形，引动了怀中古卷的一丝微不可查的气息。
这并非攻击，而是一种宣告，宣告他拥有维护契约的特殊能力。
屠夫显然感受到了那股隐晦而古老的灵性波动，他深深看了陈屿一眼，脸上横亘的伤疤抖动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好！有点意思！
小子，你不仅是个‘异变者’，还是个……‘守序者’？
哈哈哈哈哈！”
笑罢，他猛地一拍桌子：
“成交！就按你说的办！
我屠夫虽然手黑，但对自己人，向来公道！
阿青这丫头，以后在我这儿，我保她安全！
至于你们……”
他看向陈屿，
“地图、情报、物资，明天一早备齐！
你们可以在我这儿休整两天再出发。”
交易达成，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
屠夫让人给陈屿他们安排了一个相对干净、有简单家具的独立小隔间休息，并送来了食物和干净的饮水。
夜深人静，小铃铛和阿青挤在一张简陋的床上睡着了。
陈屿却毫无睡意，他坐在窗边（如果车厢壁上的一个破洞能算窗的话），看着外面黑水集零星闪烁的、如同鬼火般的灯火，手中摩挲着那枚老周给的“匿踪符”。
屠夫的合作看似顺利，但这种地方根本没有真正的信任。
他透露的关于“公司”和京城路途危险的信息，更像是一种敲打。
而阿青和“净苔”，则成了暂时将他们与黑水集捆绑在一起的纽带。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他们获得了一个短暂的喘息之机和宝贵的情报来源。
下一步，就是消化这些情报，规划前往京城的路线，并尽快恢复实力，以应对更严峻的挑战。
就在陈屿凝神思考时，他怀中的古卷再次传来一丝微弱的悸动，这一次，指向的竟然是黑水集深处某个方向。
几乎同时，他感知到屠夫所在的核心车厢里，也传来一股异常隐晦、却让他感到一丝莫名心悸的灵性波动，
那波动……似乎与他手中的古卷有着某种极其微弱的共鸣？
陈屿的心猛地一沉。
这黑水集，或者说屠夫本人，恐怕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还要复杂。
京城之路，从这第一站开始，就布满了谜团和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