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府上仆从寥寥,除了看门的老秦头,也就几个养马的下人。原先的丫鬟妾室,早在丞相诸葛亮过世时,就被夫人黄氏发放银钱遣散了。
魏将军现下在何处?诸葛詹忽然问道。
公子随我来。
穿过几道回廊,诸葛詹见到了这位赫赫有名的将军。
魏延正当壮年,四十出头的年纪,生得虎背熊腰,面色红润。乍看之下,诸葛詹差点误以为是关云长再世。
两人相互打量着对方。八岁的孩童面容稚嫩,却背着双手一副老成模样。
末将拜见小君侯。
魏延二话不说就行大礼。若是从前,以他的性子断不会如此。
将军快请起!
诸葛詹赶忙上前搀扶,奈何人小力微,跪着的魏延都与他一般高。
君侯救命大恩,魏延无以为报,请受末将一拜。说着重重叩首。
这话倒是不假。若非诸葛詹斡旋相救,莫说魏延性命,恐怕连三族亲眷都要遭殃。
见魏延执意如此,诸葛詹便也不再推辞,坦然受了一礼。这份谢意,他当之无愧。
礼也行过了,将军好歹是长辈,快起来说话罢。少年温声说道。
魏延干脆地站起身,此时诸葛詹不得不仰视对方,显得颇为尴尬,便提议道:“进屋详谈如何?”
魏延点头应允,跟随他步入大厅。
入座后,魏延开门见山道出心中疑问:“小君侯为何出手相救?”
诸葛詹早有准备,脱口而出:“惜才而已。”
这个回答让魏延一时语塞。
稚嫩童声说出这般老成言语,实在令人诧异。
诸葛詹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转而问道:“以将军之见,蜀中诸将谁可担大任?”
魏延略作思索,扳着手指数道:“吴懿、王平、马忠、张翼、张嶷、邓芝、廖化...还有姜维!”提到姜维时特意提高声调:“此人潜力非凡!”
诸葛詹轻轻点头,追问道:“与将军相比如何?”
魏延面露傲色,直言不讳道:“恕我直言,皆不如我!”随即又补充:“姜维虽天资过人,终究年轻气盛,假以时日或可与我比肩。”
这番评价可谓毫不留情,但诸葛詹心知属实。
除姜维外,余者不过中规中矩,唯魏延堪称当世名将。
“正因将军乃大汉第一虎将,我才不忍明珠蒙尘,有何不妥?”诸葛詹晃动着手中鹅毛扇笑道——这是诸葛淉亲手所制,他总爱拿在手里装成熟。
魏延仍难掩惊讶:“这些道理...莫非是陛下教导?”
诸葛詹暗自叹息,年龄始终是硬伤。
稍作停顿后,他突然发问:“将军可懂兵法推演?”
“自然精通。”
“那请赐教。”诸葛詹说着已起身向外走去。
魏延对诸葛詹的说辞半信半疑,于是决定用一场较量来验证。
二人来到诸葛亮曾经的书房,这里曾是父亲运筹帷幄的地方。
墙上挂满地图,案几上散落着兵书,诸葛詹对这些再熟悉不过。
他取出一幅关中与汉中的地形图,平铺在案上。
“听说将军曾想烧毁栈道,与魏军决一死战?”他指向五丈原的位置,“今日不妨由我扮演司马懿,将军统领汉军,来一场纸上交锋如何?”
魏延眉梢微动,暗自嗤笑,心想这毛头小子不过是读过几本兵书,就敢妄谈兵法。
“小君侯可懂得推演规矩?”他故意问道。
行军、粮草、扎营皆有章法,若连这些都不懂,不过是儿戏罢了。
“将军尽管放心。”诸葛詹轻摇羽扇,神色从容。
魏延点头应下。
诸葛詹取来黑白棋子,自执百枚,递予魏延八十枚,每子代表千名士卒。
推演初始,魏延漫不经心,只当是陪少年玩耍。
然而随着棋局展开,他渐渐皱眉,神色由戏谑转为凝重。
诸葛詹的每一步都如铁钳般收紧,最终竟将他八十枚棋子尽数吞没。
魏延脸色骤变,并非因输给少年,而是忽然意识到——若当日真在五丈原与司马懿决战,结局恐怕正是如此。
“连我都胜不了,谈何对阵司马懿?”诸葛詹直视对方,“除先父之外,司马懿对阵他人,向来游刃有余。”
魏延拳头紧握,指节发白。
诸葛詹将地图掉转方向:“现在,换你来当司马懿。”
魏延沉默地接过魏军棋子,与诸葛詹展开新一轮较量。方才的败绩让他心有不甘。
片刻之后。
魏延手指微颤:莫非...这是先丞相的八阵图?
不错,感觉如何?诸葛詹语气轻快,继续 ** 着对方:区区家父皮毛罢了。
魏延瘫坐在席,目光涣散。此刻他终于清楚认识到与眼前少年之间的悬殊,更深刻的,是明白了自己与那位蜀汉丞相的云泥之别。这巨大的鸿沟令他瞬间心如死灰。
仅得两分真传便有如此威能,那全盛时期的丞相该是何等境界?
这正是诸葛詹想要的效果。要收服这头桀骜的猛虎,必先折断其所有傲骨。
换作从前,纵使穷尽手段也难挫其锋芒。
但如今的魏延历经囚车囹圄,鬼门关前走过一遭,早已不复当年傲气。此刻正是降服的最佳时机。
能活着离开汉中,想必是托了先父遗诏的福?诸葛詹再次出声。
确实...魏延声音沙哑,若非丞相遗命,末将早已身首异处。
实话告诉你,那封遗诏根本不存在。诸葛詹直视对方,是我仿照先父笔迹伪造,经由陛下之手送至前线。若非这般布置,你岂有命在?
这记惊雷炸得魏延魂飞魄散。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性命竟是眼前这个总角小儿所救。更可怕的是,对方运筹帷幄之时尚在成都,却能决胜千里之外。这是何等可怕的谋略?
这哪里是垂髫稚子?比起军棋败北,这个 ** 更令他震撼莫名。
可想习得先父韬略?可愿为兴复汉室建功立业?
魏延喉结滚动,重重抱拳:求之不得!
那便跟着我吧。诸葛詹轻摇羽扇。
此刻那柄鹅毛扇在魏延眼中再不显滑稽,反透着深不可测的韵味。这分明就是年幼版的诸葛武侯!
魏延拜见君侯!他对着尚未及腰的孩童伏地而拜。
救命之恩,经天纬地之才,已让魏延决意誓死相随。虽然对方仍是稚童模样,在他心中却已如山岳巍峨。
《侯爵之路》
(魏延从小君侯改口称,细微称呼变化已显立场转换。
君侯的下一步计划是?魏延眼中燃着炽热。自决心追随这位八岁孩童起,老将胸膛便翻涌着久违的斗志。
诸葛詹摩挲着竹简轻笑:眼下最要紧的,是让我平安长高。稚嫩嗓音让魏延猛然醒悟——纵有经天纬地之才,这副孩童身躯仍是困住雄心的枷锁。
朝堂衮衮诸公,谁及君侯半分?魏延拍案而起,相国之位理当——
慎言。小手指抵住唇间,诸葛詹望向窗外银杏,权力似枝头秋实,需亲手摘取,岂能坐等他人馈赠?
书房沉寂片刻,稚童转向满架竹简:将军不妨研习先父兵书。他日风云际会,便是将军重披战甲之时。
魏延单膝砸地,甲胄铮鸣。他比谁都清楚,这道永不录用的圣旨,唯有眼前孩童能在未来
用膳了。木门轻响,魏夫人的声音透进来。两人相视一笑,案上《孙子兵法》正翻到篇。
(
魏延应了声,转头对诸葛詹笑道:“要不留下吃个便饭?”
诸葛詹微微颔首,明白对方有意示好。
步入厅堂,周围陈设皆是诸葛詹熟悉的光景。
“一点家常便饭,还望君侯莫要嫌弃。”
桌上摆着几样简单小菜,魏延不免有些局促。
诸葛詹不禁莞尔:“将军莫不是忘了,这里本就是我府上?”
“瞧我这记性。”魏延拍着脑门笑出声。
这些饭菜对诸葛詹而言本该再熟悉不过。
可刚入口,他便皱起眉头。
或许是换了身份,又或是近日宫中珍馐惯坏了味蕾,眼前粗茶淡饭竟难以下咽。
偷眼望去,魏延却吃得津津有味。
想来牢狱之苦让他对任何食物都甘之如饴。
作为主人反被自家饭菜难倒,诸葛詹只得勉强吞咽。
为早些结束这场煎熬,他舀了碗清汤。
谁知汤水寡淡无味。
“君侯觉得淡了?”魏延敏锐地察觉异样。
诸葛詹点头:“确实淡了些。”
不待吩咐,魏夫人已取来盐块——拳头大小,透着黄褐。
用小刀刮下些许盐末调入汤中。
再尝时咸味足了,却夹着挥之不去的苦涩。
强忍不适用完饭,诸葛詹匆匆告辞。
亏得年纪尚小未被多劝食,否则真真要受罪。
魏延亲自送至府门,扶他上马:“君侯慢行。”
“将军且安心住下,料想无人敢来生事。”诸葛詹说罢策马离去。
杨仪遭贬流徙之际,诸葛尚懵然未觉。
诚然如此。魏延抱拳相应,全赖君侯荫庇,否则某不仅无处容身,更要受那杨仪老贼折辱。
走了。诸葛尚轻摇羽扇,骑着矮脚马扬长而去。
行至半途,他忽向随行侍卫问道:尔等日常所食盐晶是何色泽?可有苦涩之味?
记忆中,诸葛府膳食所用尽是这般泛黄盐粒,总带着挥之不散的苦味。倒是入宫伴读这些时日,膳食中再未尝出这般滋味。
禀小君侯,皆是黄褐盐晶,苦涩在所难免。一侍卫答道。
另一人补充:色泽愈深,苦味愈重。淡黄者稍轻,只是市面上少见。
诸葛尚若有所思地点头。想来军中与寻常百姓家中,用的都是这般粗盐。
摆驾回宫,转道御膳房。他当即传令。
在侍卫簇拥下,诸葛尚乘着小马返回宫禁,径往天子膳房行去。
取食盐来。甫一抵达,他便开门见山道。
庖人慌忙捧出盐罐,只见内盛大颗粒晶盐,通体洁白如雪,仅隐约透着一丝淡黄,若不细看几乎难以察觉。
为何宫中所用与民间相差这般悬殊?诸葛尚直截发问。
回小君侯,此乃 ** 贡盐。膳房总管躬身解释,这般成色的盐晶产量稀少,除却宫中供奉,偶有陛下赏赐重臣,外间绝难一见。
诸葛尚听罢默然,转身寻到正在嬉戏的琅琊。
琅琊,替兄长做个物件。
什么物件呀?
待制成便知。诸葛尚笑揉她发顶,不是总好奇为兄的奇巧之物么?这次便带你去开开眼界。
当初完成首项任务所获嘉奖,正是精制食盐的秘法。彼时还觉此物 ** 无奇,想着古人既已通晓制盐之术,便未急着尝试。今日亲见贡盐与粗盐之别,方知其中大有可为。
盐业官署
蜀地归入刘备治下后,朝廷即刻颁行盐铁专营之令,将这两项关乎国计民生的产业悉数收归官有,严禁民间私自经营。
掌握了冶铁之权,便掌控了民间兵甲器械与钱币的命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