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儿,此人乃为伯心腹,尽可托付。诸葛瑾指向驭者:他将护送你们离吴,速速启程罢。
侄儿拜别伯父,万望双亲珍重 ** 。诸葛詹伏地叩首。
明知伯父此举虽无性命之忧,却难免遭孙权责难。然为早日离吴,诸葛詹亦不多作推辞。
对这位伯父,少年心中满是感激。
更明白此番别后,此生难再相逢。
此次与东吴交恶,虽扬汉室威仪,然朝廷为安危计,必不复遣自己使吴。
伯父年迈,再会之期渺茫。
至亲骨肉,一生仅得一见,实乃人间至悲。
好孩儿,速速启程罢。诸葛瑾搀起侄儿,愿你继承孔明遗志,光耀门楣。
老人面含欣慰,能见侄儿一面已是知足。
舟楫离岸时,诸葛瑾 ** 码头,目送孤帆融进夜色。
此刻吴宫大殿,孙权正举杯宴饮。
元日盛典本该邀使团列席,然前番龃龉未消,索性未下请帖。
歌舞升平之际,近侍悄然禀报:城门尉奏报,大将 ** 驾夤夜出城。
孙权执觞之手微滞,眸中闪过一丝阴翳。
他当即想到必是诸葛瑾私送出城,所送何人自不待言。
车中可另有他人?孙权沉声发问。
侍从岂敢搜查,唯见大将 ** 驾,余者不得而知。宦者如实作答。
一百五十五
孙权本能地喝道:“追!派兵去探明情况。”
“遵命。”宦官正欲退下。
“慢着。”孙权忽又唤住他。
“陛下还有何指示?”
“先差人去驿馆查询,看诸葛詹与关家姑娘是否仍在。”孙权下令道。
毕竟诸葛瑾贵为大将军,身份非同寻常。
孙权须先核实实情,方可行动,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徒增尴尬。
若闹出笑话,非但颜面尽失,还需向诸葛瑾赔罪。
宦官领命前往,片刻即回。
“陛下,驿馆禀报蜀国使团无人离开,皆在馆中。”
实则是魏延驾车回到驿馆,由诸葛瑾之女及孙儿假扮诸葛詹与关银屏。
马车驶入院内,侍女们远远望见一女子怀抱孩童进屋,自然认定那便是二人。
东吴侍女无法近前查看,使团自有贴身婢女侍奉,加之夜色昏暗,看不真切也在情理之中。
寻常侍女,终究不是精于盯梢的好手。
孙权听罢轻笑,仰头饮尽杯中酒:“看来大将军只是出城散心,不必在意。”
暗忖幸好未曾贸然派兵追赶,避免了闹剧。
身为位极人臣的大将军,元日宫宴本该出席。
却因诸葛詹之事,孙权刻意回避诸葛瑾,今日故意未予邀请。
孙权只道诸葛瑾心绪烦闷外出散心,便不再挂怀。只要诸葛詹与关银屏尚在驿馆,诸葛瑾去向无关紧要。
他仍觉大局在握,于是继续宴饮作乐,与群臣推杯换盏,不多时便将此事抛诸脑后。
次日清晨。
诸葛恪自成都传来喜讯:蜀汉应允了联姻之请。
“哈哈哈!”孙权展信大笑,满面得色。
蜀汉的答复本在意料之中,量成都也不敢因一女子便与东吴决裂。
“来人!”孙权高声传令,“命老二直接去驿馆迎亲,朕倒要瞧瞧那伶牙俐齿的小儿还能耍何花样!”
孙权已能想象诸葛詹气恼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心中顿觉畅快。
圣旨刚下,次子孙虑便率兵直奔驿馆。
谁知不到半日,孙虑就慌慌张张奔回宫中。
父皇!孙虑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人不见了!
此话怎讲?孙权神色骤变。
据大将军子女所言,驿馆内只剩他们,诸葛詹与关家女子早已离开,此刻恐怕已入荆州境内。孙虑无奈道:蜀国使团见到儿臣便要求返蜀,可要阻拦?
孙权闻言一怔,随即醒悟昨夜中了调包之计。
胡闹!拿什么理由阻拦?
使团尚有千余人与魏延滞留东吴,若强行扣留,既无正当理由,又恐引发纠纷。
东吴对这类事尤为谨慎——毕竟曾斩杀蜀将,若再扣押魏延,实在难以自圆其说。
况且扣留使团无利可图,反会招致祸患,孙权断不会行此下策。
陛下。近侍入内禀报:大将军在外请罪,自言犯下欺君之罪。
不见!孙权拂袖怒道:让他回衙门办差去!
虽恼恨不已,孙权却不会因此惩处诸葛瑾。
这位年过六旬的老臣勤勉忠心,若为此小事重罚,难免令人心寒。
更何况诸葛瑾非江东士族,实乃制衡陆逊的关键。若自毁臂膀,朝堂平衡必将打破。
此事只能作罢。
父皇,真不派人追击?孙虑不甘心道:一夜工夫,他们未必能逃出我国疆域。
追不上了。孙权摇头叹息:即便追上也无济于事,入了荆州便是龙归大海。
孙虑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孙权话中所指,孙权也未作任何解释。
宫门外。
“大将军,陛下请您回衙门处理公务。”太监笑容可掬地说道。
虽然诸葛瑾放走了诸葛詹和关银屏,但孙权并未下令责罚,太监自然不敢对这位重臣摆脸色。
“臣叩谢陛下恩典!”诸葛瑾恭敬地向皇宫行礼,随后对太监道:“有劳中贵人传话,本官告退。”
“大将军慢走,恭送大将军。”太监赶忙回礼。
诸葛瑾背着手,慢悠悠地往衙门踱去,神情轻松,低声自语:“詹儿他们应该已经到荆州了吧……”
与此同时,魏延率领两千侍卫登船,沿江而上,踏上归途。
……
成都。
一辆马车跟随一小队护卫行至城门,被守城士兵拦下例行检查。
车窗推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是我。”
士兵一怔,随即认出对方身份,连忙行礼:“卑职参见小君侯。”
“嗯。”诸葛詹微微点头,示意众人让路。
士兵不敢阻拦,当即放行,并派人火速进宫禀报。
车内正是从东吴归来的诸葛詹与关银屏。二人乘船离开东吴,逆流而上抵达荆州南郡。
诸葛瑾安排的亲信一路护送,直至白帝城,确认二人安全无虞后才离去。
诸葛瑾昔日曾任南郡太守,旧部遍布荆州,亲信带路,二人轻松穿越南郡,离开东吴。
若无这般安排,二人无通关文书,只怕又得重现千里逃亡的戏码。
这也是孙权不再追击的原因——诸葛瑾在荆州经营多年,送侄子回国易如反掌。
说到底,诸葛瑾虽在孙权面前碰壁,但若真要送人离开,只需利用时间差,孙权纵然后悔也无可奈何。
一路畅通无阻,抵达白帝城后更为顺利。
表明身份后,当地守将立即安排车马护卫送二人回成都。在蜀汉境内,自然再无险阻,二人平安抵京。
“稍停。”关银屏忽然出声。
诸葛詹望去,关银屏温声细语道:“姐姐要先行返家向父母报个平安,你也回去歇息,明日姐姐入宫寻你。”
“好吧……”诸葛詹闷闷应声,神色有些黯然:“好不容易回来,倒不能和姐姐同榻而眠了。”
自东吴互诉衷肠后,这些日子他们夜夜相拥而眠,从未分离。
虽不能行逾矩之事,但软玉温香在怀,总是令人心驰神往。
关银屏听罢轻笑,眼波流转间戏言道:“你若能悄悄溜出来,姐姐便在闺房等你。”
“当真?”诸葛詹眼前一亮,“那我先送姐姐回府认认路,免得夜里寻不着方向。”
于是诸葛詹便伴着关银屏回到关府。
关府众人见关银屏安然归来,皆喜不自胜。对他们而言,即便女儿终身不嫁,也绝不容许与仇敌结亲,那将是家族永恒的污点。
阖府上下对诸葛詹更是感激涕零,连声道谢他冒险带回关银屏。
当初朝廷欲牺牲关银屏求和,关家心知肚明,曾多次入宫恳请,却始终无果。
自刘关张与诸葛亮、赵云等人相继离世,关家在蜀汉的地位早已大不如前。
家中后辈才干 ** ,又无重臣庇护。虽与刘阿斗尚有旧情,但刘阿斗自身难保——毕竟外力终究不如自强。
这位优柔寡断的 ** ,唯一能做的便是将公主许配给关家以维系其体面,更多却是力不从心。
关羽膝下两子一女,长子关平随父战死荆州。
次子关兴年少成名,深受诸葛亮赏识,本是家族希望。
可惜天不假年,英年早逝且未留子嗣。
如此,关银屏便成了关家辈分最高的长辈。她若决意不嫁,旁人自然无法相强。
“多谢小君侯……”
“什么小君侯!叫君侯!”
关统正要致谢,便被护短的关银屏出言打断。
这位关羽嫡孙虽娶了刘阿斗之女,却非张皇后亲生。
“是是是,多谢君侯护送姑母还都,下官感激不尽。”关统连忙恭敬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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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诸葛詹轻摇折扇,俨然以长辈自居:“这事且说清楚,谁做主把银屏姐推出去送死的?”
“都是蒋琬那老贼!”关统攥紧拳头砸向案几,“我三番五次求见陛下,其实陛下也不想让姑姑远嫁东吴。可恨蒋琬一意孤行,满朝文武都唯他马首是詹,连陛下都无可奈何。”
“呵!”诸葛詹眼中寒光乍现:“这笔账迟早要算。”
想到这老东西险些断送自己姻缘,诸葛詹恨得牙根发痒。
“阿詹别记恨大将军,他...他也是为国着想。”
当事人关银屏竟柔声劝解起来,纤纤玉指绞着衣角。被心上人这般维护,她心底翻涌着蜜意,却更怕少年意气用事得罪权臣。
如今她整颗心都拴在这少年郎身上,恨不能替他挡去所有风雨。
“姐姐不必忧心,这回定要那老顽固赔罪!”诸葛詹拍案而起,少年人的倔强劲儿上来了谁都拦不住。
“姐姐好生将养,我得先去见见胖哥,免得他着急上火。”
算算时辰,白帝城的急报早该飞抵成都,此刻刘阿斗怕是要望穿秋水了。
“去我房里用盏茶再走吧。”关银屏抿唇轻笑,耳尖泛起胭脂色。
“好。”诸葛詹会意地眨眨眼,这分明是许他登堂入室了。
在绣阁香闺里温存良久,诸葛詹才依依不舍地辞别关府。马车刚驶进宫门,就听见他扯着嗓子嚷嚷:“胖哥胖嫂!我全须全尾回来啦!”
话音未落,只见刘阿斗圆滚滚的身子炮弹般冲过来,肥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祖宗诶!可算平安回来了!”
“让您担心了。”
“小祖宗!”张皇后拧着蛾眉戳他额头:“下次再敢这般莽撞,仔细你的皮!”
“啧,孩子才回来你就训。”刘阿斗把少年护在身后,活像老母鸡护崽。
“你就惯着吧!”张皇后气得甩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