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发力的张星彩终于支撑不住,双手猛然脱开犁把,整个人向前栽去,眼看就要脸朝下摔进田里。
诸葛詹眼明手快,在她跌倒前一把将人搂住,这下知道逞强的后果了吧?
张星彩虽心有不甘,却也无话可说。
挣脱诸葛詹的怀抱,她闷闷不乐地走到一旁,两条胳膊无力地垂着,微微发颤,显然已经脱力。
诸葛詹重新握住耕犁,轻而易举地拉着向前走去。
关银屏本想帮忙调整犁头深浅,见诸葛詹已经开始耕地,只得作罢。
小丞相真是神力!围观的将士们忍不住赞叹。
年仅九岁的诸葛詹竟有如此力气,假以时日必成绝世猛将,这是众人共同的想法。
怪事...没听说丞相传授过这等本事。武都太守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想不通这神力从何而来。
在诸葛詹带领下,十亩地很快开垦完毕。
果果,把种子交给太守。诸葛詹甩着酸痛的胳膊吩咐道。
就算身负【关羽之力】,这半日劳作也让他筋疲力尽。
耕地终究是牛的活计,让人来做确实太过勉强。
妹妹诸葛淉闻言,将一袋种子递给武都太守。
种子金贵,绝不能出差错。若是全死了...后果不必我多说吧?诸葛詹稍稍施加压力道。
棉种珍贵异常,略加威吓以防武都郡守懈怠。
郡守闻言身躯微震,忽觉掌中种粒重若千钧。
这哪是普通种子,分明攥着自家仕途!
栽活了,便能扶摇直上,入得诸葛少卿青眼。
种死了,恐怕 ** 也保不住。
少卿大人明鉴,纵使地裂山崩,下官也定叫新苗破土。郡守正色立誓。
武都本是闲职,辖内人烟稀少,只需打理驻军庶务。
太平年月,更可谓清闲至极。
郡守决意在十亩田边结庐而居,日夜守护新苗,不容半分差池。
咬牙熬过一年光景,待事成之后,自有锦绣前程相候。
此间灌溉可还便利?诸葛少卿忽问。
大人放心,纵然肩挑手提,也绝不让新苗缺了水!郡守捶胸应答。
诸葛轻轻颔首:看来是不太便利。
确实...郡守苦笑,否则粮产也不至如此微薄。
随即道出地貌困境:汉水故道四百年前便已改道,说来都是吕后二年那场地动——整整八个月!震得山川易位,河流徙迁...
诸葛突然打断:汉水曾流经此处?
郡守忙解释:下官也是查阅方志才知,大人可愿听这段古早掌故?
愿闻其详。白衣青年显出盎然兴味。
西汉吕后临朝的第二年,武都郡曾遭遇一场惊天动地的**,强度约达七级余威绵延八月,郡内城垣尽成瓦砾。
地动之前,西汉水贯穿全境,与汉中沔水本为一脉。武都太守抚须叹道,彼时此处有天池大泽,西汉水、嘉陵江上源及白龙江皆汇流于此。
有此等水脉滋养,武都与阴平原是鱼米之乡。太守话音里浸满惆怅。
现今如何?诸葛詹急问。
西汉水并入嘉陵江,与沔水断绝联系。嘉陵江上源已然枯竭,白龙江也缩为细流。
若非这般,诸葛丞相北伐何至于步履维艰。太守长叹。
听闻涉及父亲,诸葛詹追问:此言何解?
小丞相可知关中与汉中间有几条通路?太守反问。
自然知晓。诸葛詹展开五指,祁山、陈仓、褒斜、傥骆、子午五道。其中祁山、陈仓属通衢,褒斜、傥骆乃栈道,子午则纯系山径。如今战事频繁,褒斜、傥骆栈道俱毁。
太守颔首又问:可知祁山、陈仓二道何以成为坦途?
这倒不知。诸葛詹摇头。
太守直言:此二道本为古河道,经年累月水流冲刷,故河谷宽阔平坦。
当年韩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正是借水道奇袭。若无水流,何来之说?如今嘛......太守苦笑,暗渡已成暗度。
再者,丞相偏爱祁山道,正因西汉水贯穿其间。可惜水流湍急难行大船。太守面露崇敬,丞相以天纵之才造流马运粮,然小艇运力终究有限,人力终究难逆天意!
若无这场地动,丞相北伐岂会功败垂成?大汉何愁不能中兴?太守眼眶泛红。
请教太守,这些掌故从何得知?诸葛詹恭敬求教。
闲散太守无事可做,偶阅县志后遍查典籍,愈钻研愈知丞相不易。太守如是道。
在下有个冒昧请求,这些典籍能否借我研读几日。诸葛詹恭敬作揖。
太守忙侧身避让:少将军折煞老朽了,这等小事何足挂齿。
多谢厚意。诸葛詹道谢后便陷入沉思,目光中似有万千谋划。
......
烛影摇红的书案前。
诸葛詹指尖划过斑驳竹简,这些都是武都太守呈送的珍贵史料。
其中记载着四百年前的汉水故道,更有淮阴侯当年平定关中的详细经过。
他时而提笔在羊皮舆图上勾勒标记,直至更漏声声。
待最后一卷竹简合拢,诸葛詹凝视眼前密布朱砂的地图,喟然长叹:
原来如此。自高皇帝之后,蜀地割据者皆困守一隅,再无人能问鼎中原。
昭烈帝当年的境遇,与先祖刘邦如出一辙——皆据汉中、蜀中为基。
以天府之国为粮秣根基,以汉中为跳板,剑指关中沃野。
然高祖成就帝业,先主却饮恨而终。
其间缘由,固然关乎天时人事。
但诸葛詹此刻盯着蜿蜒的水系标记,忽然明悟最关键原是地利之变。
世人皆知季汉北伐之难,不在曹魏铁骑,而在巴蜀层峦叠嶂。
粮秣未动先损三分,天然便陷绝境。
但在高祖当年,白龙江连着天池大泽,汉水接嘉陵江上游,蜀汉关中竟有水路相连!
若算上关中渭水,战船可从锦官城直抵长安城下。
千军万马、粮草辎重皆可顺流而运。
这条水道堪称大汉命脉,却在开国不久后毁于一场**。
四百年的山河巨变,终究让昭烈帝无法重走高祖之路。
关键在于这天池大泽......烛花爆响中,诸葛詹轻抚地图。
西汉水虽已并入嘉陵江,但若能重修故道,未必不能重现当年盛况。
只是如今嘉陵江激流险滩,舟楫难逆流而上,纵通蜀中也形同虚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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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池大泽实为天然调节器,这片辽阔水域使西汉水引流至武都时形成缓冲带,上游激流至此立即放缓,平缓的水势即刻具备通航条件。
失去天池大泽的白龙江水量锐减,仅能通行流马小舟,大型船舶无法通行,运输能力大幅受限。
若能重现天池大泽,蜀地船只经白龙江北上武都后:西向可循祁山道直抵陇西;东进可入汉中连接沔水、汉水,贯通东三郡直至襄阳;北上经陈仓道汇入渭水,可直达陈仓、长安、潼关。
这片水域犹如枢纽核心,贯通四方水脉,整个蜀汉与关中地区的水运网络将全面激活。
天池大泽本质是天然水库,调节上下游水量...诸葛詹喃喃自语:为何不人工重建?
既然父亲亦未实施,想必困难重重。他起身准备咨询武都太守,这位对水利素有研究的官员定能解惑。
要去何处?关银屏的声音忽然响起。
诸葛詹转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在身侧。
阿姊何时来的?
来唤你用膳,见你专注便未打扰。关银屏看向门外:天色已晚,若非急事务必明日再办。可觉腹饥?
望见窗外浓黑夜色,诸葛詹腹中恰时鸣响,遂道:便依阿姊,明日再去。
我去热膳。
诸葛詹拉住她:不必,现下便可。接过食盒便狼吞虎咽起来。
日间与星彩赌约何事?关银屏忽问。
嘿嘿,少年嚼着饭菜笑道:输者伴寝。
关银屏嗔道:丞相怎生养出这般惫懒儿郎?
阿姊错怪,诸葛詹故作正色:诸葛氏人丁单薄,振兴宗族乃吾辈之责。
《家训大义》
诸葛詹巧言诡辩,竟将私欲粉饰为恪守孝道的壮举。
关银屏微微怔住,没料到他这般应答。
她俯身轻揽诸葛詹入怀,指尖抚过他的鬓角:“难为你了。”
少年将脸埋在她衣襟间轻蹭,闷声笑道:“有阿姊疼惜,便不算难。”
“既用了膳,便去寻星彩罢。”关银屏指尖点他额头,“莫再让那疯丫头逃了。”
“阿姊不同行?”诸葛詹忆起前番齐人之乐。
“我在场——”关银屏斜睨他,“你怕是要将人捆成粽子才成事。”尾音故意拖长,“若我不在……”
诸葛詹抚掌:“懂了!星彩姐姐面皮薄。”
“呆子!”关银屏拧他耳朵,“未出阁的姑娘,二人独处尚可羞赧,若再添个旁观者……”
“晓得了。”诸葛詹正色作揖,“阿姊安寝,弟告退。”
少年负手穿过回廊,靴底故意踏得青砖作响。推门时发觉落了闩,屈指叩响雕花门板。
“何…何人?”屋内声线微颤,显然已知来者。
“你相公!”诸葛詹脚抵门框,“速开!”
“找死!”张星彩的怒喝反倒压住了原先的慌乱。
“桓侯当年白马盟誓,最重然诺。”诸葛詹冷笑,“怎的到了张家娘子手里——”
话未竟,门扉已带着劲风洞开。少女柳眉倒竖,腰间佩剑铮然出鞘三寸。
“是小弟狂妄。”诸葛詹突然变脸,自掴面皮脆响,“星彩姐姐巾帼豪杰,岂会失信?”
趁其不备,他泥鳅般滑入屋内,反手掩上房门。烛火将两道身影投在窗纱上,一追一逃,终究融作一处。
“啧——”张星彩见赶不走这小 ** ,只好重重关上门。
诸葛詹笑嘻嘻地跟在她身后进了卧房,搓着手道:“星彩姐,时候不早了,咱们歇息吧?”
谁知张星彩猛地转身,抱着胳膊露出狡黠的笑容,眉眼间尽是得意。
“嗯?”诸葛詹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流氓,今天可没人护着你!”张星彩恶狠狠地说,“既然进了我的屋,就别想跑!”
原来她打得是这个主意——先引君入室,再好好算账。
“这...星彩姐这般行事,怕是有辱令尊威名。”诸葛詹悄悄往后挪了半步。
张星彩步步紧逼:“这叫兵不厌诈,懂不懂?”
“上次竟敢绑我一整夜?今天非把你吊起来尝尝滋味不可!”她狞笑着活动指关节,骨节发出咔咔声响,气势汹汹地压向诸葛詹。
诸葛詹像是吓呆了,瞪大眼睛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墙壁。
“星彩姐饶命!小弟知错了!”
“晚了!”张星彩伸手就要抓他,今晚定要这臭小子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