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全琮怒击案几，“蜀贼竟行此绝户之计！”
“当真是...”朱然苦笑长叹，“破釜沉舟！”
这般狠绝手段，实非常人可为。自古民生大计，向来讲究生生不息。
莫道古人不知可持续发展之理，恰相反，先民最重天人和谐。
譬如樵采之事，百姓每日上山，只折枝杈为薪，断不会伐尽整株。若将山林砍伐一空，来日无柴可烧，受苦的终究是黎民百姓。
火焰冲天而起，将襄阳城外的山林化作焦土。
守城副将望着远处升腾的浓烟，忧心忡忡道:这把火下去，往后乡亲们连个引火的松枝都找不着了。
将士们闻言都沉默了。想象着日后妇孺们要跋涉数十里山路才能打回一捆柴火，这日子确实艰难。
但眼下更遭罪的是城外的东吴大军。全琮气急败坏地踢着脚边的焦土，连根像样的木棍都寻不见。没有木材，他们连架云梯都造不出来。
车骑将军，这仗还怎么打？全琮焦躁地搓着手，您给拿个章程吧。
朱然揉着太阳穴，苦笑道:除了派兵去南边伐木，还能有什么法子？让儿郎们多跑些路吧。
城楼上，王平和黄太守望着缓缓撤退的敌军，相视而笑。
将军神机妙算，这下至少能喘口气了。黄太守捋着胡须道。
王平摇摇头:权宜之计罢了。东吴不会就此罢休。
这时庞良突然插嘴:等打退了东吴，百姓们的柴火怎么办？
糊涂！黄太守厉声呵斥，城都要破了，还想那么远做什么？
王平却不以为意:不妨事。东三郡有的是山林，到时候让木头顺流而下，百姓在汉水边捞柴便是。
沔水与汉水实为同一条江河，只是流经不同地段的名称差异。
上游伐木，下游接应，双方商定时辰，借水力运输，省时省力。
属下明白了。庞会恭敬道，多谢大人指点。
不如趁此机会，组织城内百姓赶制弩箭。王平向黄太守建议道。
遵命。
东吴大军至少月余无法发动攻势。在此期间动员襄阳百姓制作弩箭，按人均日制一箭计算，以城内人口规模，月余便可积攒大量箭矢。
王平麾下诸葛连弩及箭矢本已充裕，但他仍想储备更多，计划用箭雨彻底击溃吴军。
东吴本就出兵迟缓，襄阳守军能迅速抵达，全赖长江水运之便。但即便吴军来得快也无济于事——如今都派往南岸伐木去了。
另一路吴军需从建业出发，经海路绕行。从建业至龙编，相当于从南京到越南，单是行军就要耗费数月，真正开战尚需时日。
......
祁山道上。
十万大军缓步前行，行军速度堪比集市赶集，士兵们东张西望，谈笑风生。
比起已与蜀汉交战的曹爽部，郭淮率领的这支队伍自进入祁山道后便刻意放慢脚步，前进速度宛如龟爬。照此情形，怕是曹爽攻入汉中时，郭淮部都未必能抵达。
这...样拖...延...真的...妥当...吗？邓艾迟疑地问道。
有何不妥？郭淮不以为意，曹爽巴不得甩开我们。我刚提议分兵，他就急不可耐地应允。原本准备的说辞倒都派不上用场了。
此战只能败不能胜，更要保全实力。郭淮继续道，正好祁山道路途遥远，我们放慢行军，曹爽也无话可说。
待曹爽久攻不下时，我们再掉头返回便是。郭淮笑道，就不知曹爽能攻破几道关隘。若连阳安关都到不了，我们想借刀 ** 也没机会。
因两路分兵，郭淮如今确实难以隔空设计坑害千里之外的曹爽。
阳安关前重逢之时，郭淮方有机会对曹爽施展手段。
换言之，若曹爽无本事兵临阳安关下，连被郭淮算计的资格都没有。
好...好罢...我...只管征战...其余...交由你...邓艾断断续续说完，便不再多言。
这般态度已然表明，他只专注战事，不涉足那些明争暗斗。
尽数交与我便是。郭淮应声答道。
郭淮这边不紧不慢，曹爽那头却是风风火火。
......
散关之地。
咚咚咚...
呜——魏军进攻的号角再度响彻天际。
经过这些时日的筹备，此番魏军来势更凶。
不仅备齐云梯，连井栏、冲车与投石车等攻城器械也悉数登场，气势惊人。
思远，此番魏军有备而来。姜维轻叹，看来要面临一场恶战了。
小丞相可有良策？马岱满怀期待地问道。
姜维抢先道：守关要隘哪来什么奇谋？按常理固守便是。
也是，是末将贪心了，总盼着小丞相能出奇计。马岱笑道。
诸葛詹始终不语，手中鹅毛扇轻摇。
忽地，他停下动作出声询问：关中桐油储量如何？
诸葛詹此言一出，姜维与马岱迅速交换眼神，面现讶色——莫非真有妙计？
桐油绰绰有余，极其充裕！姜维立即答道。
诸葛詹略感诧异，能让姜维连用两个，究竟是何等充足？
马岱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小丞相有所不知，我大汉盛产桐油，天下半数桐油皆出自我境，军中向来供给充足。
蜀地、巴郡、南中皆是桐油丰产之地。这般富足，连南蛮都懂得用桐油制作藤甲，可见一斑。
诸葛詹此前不知，皆因桐油乃军需物资，非商贸之物。
原来如此。诸葛詹微微颔首，那便以烈火迎击魏军吧。
魏军的攻势已然展开，率先发威的是那些远程投石器械。
刺耳的呼啸声中，硕大的石弹划破长空，挟着骇人的威势向关城扑来。
无需将令，守军将士不约而同地背贴垛墙，抱头蜷身。诸葛詹周围更是簇拥着一圈贴身护卫，将他护在 ** 。
得益于加高后的城墙雉堞，魏军石弹若要越墙而入，必须采用更高抛物轨迹。守军只要紧贴垂直墙面隐蔽，便不易被直接命中。
不过石弹坠地碎裂后迸溅的碎屑仍是麻烦——寻常军队难免被这些尖锐碎石所伤。但今日守城的汉军却无此虞。
原因无他，全钢锻造的板甲将这些碎石尽数挡下。如今的汉军早非昔日的皮甲部队，防护能力已不可同日而语。飞溅的碎石打在盔甲上，至多让士卒感到些许震动。
魏军这番攻势看似骇人，实则收效甚微。
持续约一刻的轰击后，魏军终于停止了投石。
魏军的井阑车快到了。诸葛詹敏锐地判断道。
姜维迅速探头观察，随即缩回身形：确实如此。待其就位，敌军弓手便能居高临下实施压制。
这正是典型攻城战术：先以投石压制守军，再借井阑高度优势持续射击，为冲锋部队创造机会。若守军冒险还击，势必暴露在敌方箭雨之下。
说来讽刺，这恰是当年诸葛詹攻打东三郡时所用的策略，如今倒被魏军如法炮制。攻城之战本就如此，战术单调却行之有效，千百年来未有太多新意。
果叔领两万精兵下城墙，在要塞内遍洒桐油，务必浇透地面！赵云沉声部署，待城门洞集结完毕，闻城楼哨响即刻杀出，佯装要烧毁魏军攻城塔，须诈败诱敌深入。
伯约率两万 ** 手登城，速将连弩备齐，稍后全力压制敌军。
得令。关羽与张飞抱拳应诺，立即躬身指挥士卒列阵。
嗖嗖——
密集的箭雨再度袭来，压得守城将士难以抬头。
杀上去！快！
城下魏军见守军被压制，纷纷扛着云梯从箭塔后冲出，向城墙发起冲锋。
痛快！观战的司马懿抚掌大笑，指着城头道：蜀寇已被我军压制，传令先锋营加紧攻势，今日定要拿下阳平关！
仲达切莫轻敌。郭嘉轻声提醒。
奉孝多虑了。司马懿整了整腰间玉带，如此雄关，纵有奇谋亦难速胜，自当稳扎稳打才是。
郭嘉闻言微微颔首，觉得司马懿所言确在情理之中。
攻城之战本就不存在冒进之说，纵有千般计策，终究要脚踏实地攀城而战。
但这一次，卧龙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关城内。
关羽率部先以水浇熄所有火源，而后从库房搬出数百桶桐油，倾泻于青石地面上。
黏稠的火油渐次铺开，刺鼻气味弥漫全城。待最后一桶桐油倒尽，整个关城已成火油沼泽。关羽立即率部隐入城门甬道，同时遣亲兵向城楼报信。
此刻城头激战正烈，魏军云梯已架上城墙。守军顶着箭雨投下滚木礌石，虽不时有人中箭倒下，但精良铠甲的防护下，多数将士仍能继续作战。
《箭雨围城》
小丞相！一名士兵疾步奔至近前，压低身形禀报：镇西将军已就位。
命平北将军出击，为镇西将军传讯！诸葛詹剑眉一扬，令旗横扫。
讯号兵纵马疾驰，城头顿时擂起三声重鼓，声浪震得旌旗簌簌作响。
马岱率先擎起连弩，黝黑的弩槽在阳光下泛着寒光。放箭！
刹那间两万汉军齐齐平举弩机，城垛间响起连绵不绝的机括声。破空声汇聚成恐怖的蜂鸣，数万支弩箭编织成死亡幕布，竟将正午的日头都遮去三分。魏军还未来得及举盾，整片前锋已被钉成刺猬。
铛——铛——
刺耳的钲声突然撕裂战场。正在城门洞整军的姜维猛地抬头，玄铁兜鍪下射出两道精光。
散关城门轰然洞开，铁流般的蜀军如决堤洪水涌出。更诡异的是，城头守军竟在此时有序撤退，每个士兵都挎着箭匣，仿佛集体沉入城墙阴影之中。
魏军井阑上的射手们一时愕然。谁也没料到连遭半月围攻的蜀军竟敢反扑，更没看懂那收兵钲声与冲锋号令为何同时响起。
焚阑车！姜维长槊所指，两千精锐直插魏军攻城器械。铁甲洪流过处，遍地都是被箭雨清空的修罗场。
观阵台上的曹爽拍案而起，腰间玉带当场迸断：找死！
他们冲井阑去了！夏侯霸急扯主公战袍。话音未落，魏军后阵已自发涌出数支步骑，却见蜀军前锋突然变阵，每伍士卒背靠背结成铁刺猬，弩箭竟从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曹爽的指令一出，后方大批魏军立刻向前线增援。
蜀军竟这般鲁莽。夏侯玄轻叹，对蜀军的行动颇不以为然——双方兵力悬殊，蜀军胜算渺茫。
正是我军良机！夏侯霸兴奋道，若能趁势突袭，何必强攻城墙？直接杀入城内便是！
说得好！曹爽猛拍大腿，不如全军出击？
且慢。夏侯玄抬手制止，先探明蜀军有无后招。
何须如此谨慎？曹爽面露不悦。
稳妥为上。夏侯霸也出声劝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