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扇轻摆止住追问,诸葛亮眼中透着疲惫:先进城。
火光在甬道两侧跳动,张飞提着蛇矛始终落后半步,赵云的白袍已染成暗红。当战报在议事厅展开时,霍峻的指节不自觉叩响了案几。
博望坡的火光仿佛透过竹简烧到眼前。
他猛地合上卷轴,铜灯里的焰心跟着晃了晃。
接下来驻守樊城的重担,将压在他霍仲邈的肩头。
——
襄阳州牧府
信使跪伏的身影在大殿投下细长阴影。刘备摩挲着陶盏,茶汤早已凉透。
两万兵马...
低语像片枯叶飘落在寂静里。堂下文武连呼吸都放轻了,唯有蒯越的玉笏发出细微磕碰声。
他想起白眉下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博望坡的硝烟飘过汉水,裹着新野失守的急报,也带来了那个名字——
诸葛庆。
诸葛亮即便坚持抵抗,待曹操率号称百万雄师南下之际,也定会收缩防线,以江北的樊城和江夏为核心布防。
若在新野城外率领荆州军与曹操中原主力正面对抗,无异于自取 ** 。
至于被俘的刘封命运如何?
这个想法刚浮现,刘备便立即掐灭了。
去年隆冬时节,侧室甘夫人已为他诞下嫡子阿斗。
如今刘封被擒,反倒替他解决了潜在的嗣位之争。
相较于年长的养子,血缘至亲的幼子终究更为亲密。
在长久的静默后,刘备对堂下的蒯越、刘巴、关羽、李严等文武说道:诸位...
我欲向樊城增派两万兵力,合计五万大军固守樊城。
说话间,当目光掠过蒯越时,刘备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遗憾。
当初最支持他的蒯良在其入主荆州不久便病逝,而今蒯氏新任家主蒯越的态度却令他捉摸不定。
堂上众臣对增兵之议自然毫无异议。
面对诸葛庆的凌厉攻势,增兵樊城确有必要。
倘若樊城轻易失守,荆州上下还不如直接献城归降——若连诸葛庆都难以抵挡,更遑论曹操的百万雄师。
末将李严愿率部驰援,辅佐诸葛军师与霍峻将军守城!
刘备话音刚落,武将队列中的李严便挺身而出。
素知李严才干,刘备凝视其请战神情沉思片刻道:即日起调孔明回荆州,由正方(李严)你接替协同霍峻将军镇守樊城。
博望坡之败已引发荆州内部动荡,刘备决意召回诸葛亮与三弟张飞以稳定军心。
若仅为镇守樊城而同时派遣李严与诸葛亮这两位文武双全的俊杰,未免大材小用。
帐中,李严闻听刘备之言,暗自欣喜。
这番话分明是向他传递放权的信号——既无诸葛亮掣肘,他李严施展抱负的时机岂非就在眼前?
正思量间,刘备接下来的话语更印证了他的猜想。
但见刘备离席整襟,对他郑重抱拳道:正方,樊城与荆州之防务,便托付于你和仲邈了!
主公放心!李严慨然应诺,只要末将一息尚存,曹贼休想踏入樊城半步!
不料刘备闻言骤然变色:正方慎言!若真到城不可守之时,朕宁要你等退保襄阳,据长江天险以御曹军!话锋转沉,城池失而复得易,良将千载难逢。此类妄语,今后断不可再提!
这番肺腑之言令李严虎目含威。他唯以军礼重重相报,便旋踵点兵出征。
至暮色四合时,两万大军在文聘、甘宁水师护送下横渡汉水。当李严部旌旗出现在樊城下时,城头的霍峻与诸葛亮相视而笑。
正方将至,亮终可安枕矣。诸葛亮执羽扇迎上前,不知主公可有特别钧谕?虽知李严素与己理念相左,面上仍持礼甚恭。
李严朗声笑道:孔明此言折煞我也。严不过奉皇命协防,旦夕听候仲邈差遣。说着取出虎符文书,霍峻接过勘验时,诸葛亮却只取了随行檄文细览。
刘备的调令文书递到手中,他唇角微扬却未置一词。
以卧龙之智,岂会参不透其中深意?
羽扇轻摇间,他转向李严叮嘱:正方协防樊城时,切记戒急用忍。
雍凉铁骑之主最擅窥敌破绽。话至此处忽顿,扇柄在掌心轻敲三下,说来可笑...
他忽然忆起博望坡的火光——自己何尝不是怀着必胜之心主动出击?又有什么立场约束他人?
虽说当时并不知晓...
但败绩终究是败绩。
霍峻深知内情,当即抱拳:还请军师明示!
毕竟唯有您与诸葛庆正面交锋过。李严亦颔首附和。他向来恃才却不自负,面对那位让曹操都忌惮的雍凉统帅,自然要听亲历者的经验。
唯‘守’字而已。诸葛亮望向城堞处飘动的旌旗,任何侥幸心思——
哪怕是星夜劫营这样的奇谋...
他转头凝视二人:在诸葛庆面前,皆是取败之道。
秋风卷起案上帛书,露出樊城防务四字。
然而,他们的预料完全落空了……
只见诸葛亮提出的策略竟是固守城池。
李严略带不满地瞥了身旁的霍峻一眼——这对善守的霍仲邈自然不成问题,毕竟他守城之能天下皆知。
但对于不擅防守的李严而言,这提议几乎毫无意义。
诸葛亮察觉到李严神色间的细微变化,苦涩道:“正方,莫要以为亮在空谈。日后你与雍凉大都督诸葛庆交手时,自会明白。”
言谈间,他始终以官职相称,避用兄弟之名,以免 ** 李严等人。
该说的已然说尽。至于李严与霍峻能否听劝,便非他所能左右了。
随后,诸葛亮转向一同迎候的赵云与张飞:“三将军,主公有令,命你随我同返襄阳。”
“子龙呢?你意下如何?是留在樊城,还是与我等同行?”
此言一出,李严与霍峻的目光立刻聚焦在赵云身上。至于张飞,他们根本不作他想——且不论有无主公调令,单是桃园结义这层关系,便注定这位性情刚烈的三将军不是他们能随意差遣的。
反观赵云,这些时日的相处令二将对这位谦和的银甲将军颇有好感。
面对询问,赵云拱手道:“子龙谨遵军师安排。”
李严与霍峻闻言,眼中难掩失落。
谁知诸葛亮接下来的决定却令二将心头一震,喜出望外:“既如此,子龙便留在樊城,助正方与仲邈守城吧。有你这员虎将坐镇,纵使敌军有猛将来袭,亦能威震敌胆!”
留下赵云后,诸葛亮带着张飞和负伤的周仓返回襄阳。
驻守樊城的李严、霍峻本欲迎战,却发现诸葛庆按兵不动,似乎对新野以北毫不在意。
八月二十九日,宛城。
晨光初现时,一支雄师自北而来。诸葛庆与曹丕、夏侯惇立于城前,正欲上前迎接,却见百骑先行而至。
哈哈哈!
曹操爽朗的笑声划破晨雾:博望坡捷报我已知晓!
翻身下马后,曹操扫过于禁、李典等众将,朗声道:诸位之功暂且记下,待平定荆襄,再行封赏。
谢主公!众将齐声应和。
未等诸葛庆反应,曹操已挽起他与夏侯惇:走,随我入城!
进入城中后,你们要详细向我汇报博望坡之战的经过。
曹操也没有忘记被落下的曹丕。
他走到曹丕身边仔细打量,欣慰地勉励道:瘦了,也黑了!比以前更显男儿气概了。嗯......很好!
这简短的称赞几乎让曹丕热泪盈眶。在他记忆中,父亲曹操很少表扬他,以往获得最多赞赏的总是已故的长兄曹昂和聪慧的小弟曹冲。
正想着,远处传来马蹄声。曹丕抬眼望去,只见四弟曹彰和二十五弟曹冲在一队士兵护卫下渐行渐近。
兄长别来无恙!曹彰在马上抱拳示意,随即策马来到老对手黄叙身旁,子安,没想到我会来吧?说话间用手肘轻戳黄叙腋下,差点让黄叙岔了气。
曹子文你......黄叙佯装恼怒,若非顾忌曹操在场,真想当场教训曹彰。曹操注意到儿子的调皮举动,无奈摇头,索性装作没看见,带着诸葛庆和夏侯惇先行入城。
随后赶到的曹冲恭敬行礼:仓舒见过兄长。与曹彰的随意不同,曹冲保持着礼节。但当曹丕看到随行的行军主簿杨修时,眼神骤然一凝。
二十五弟,真有你的。曹丕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如此笼络他人,难道不怕子建听闻后心寒吗!
长兄慎言!
弟仅是兵略生疏须向德祖请教,此事...
父亲早已知晓!
曹冲神色如常,笑意不减地回应曹丕,言语间不着痕迹地反将一军。
父亲?
曹丕眉峰稍蹙又迅速舒展。望见远处随军而来的贾诩与程昱,他对曹冲道:二十五弟莫非认为仲德、文和两位先生竟不如杨德祖?
着实舍近求远了!
若换作我,必当求教于二位先生!
这番话明显表露他对军事谋略生疏的杨德祖不屑一顾。曹丕目光掠过面露窘色的杨修未作停留,却在周不疑身上稍作停顿,而后径自迎向程昱贾诩。
在曹丕眼中,十个杨德祖也难及程仲德与贾文和。他但求不与两位谋士交恶,至于先前贾诩插手诸葛庆等人之事,他记得诸葛庆曾剖析过贾诩的中立作风——局势未明前绝不会轻易站队。
目送兄长远去,曹冲淡然摇头。
德祖不必介怀。
吾深信假以时日,汝之才学必不逊当世任何人。
曹冲安抚杨修后,带着周不疑和杨修走向曹真、于禁、李典、马超等将领。
出乎意料的是,除曹真与他寒暄几句外,于禁、李典、马超、庞德、黄忠父子等人对他都显得疏远。
公子,诸葛庆在军中影响太大。入城后,周不疑低声说道:他与曹丕公子交好,导致亲近他的将领都偏向曹丕。这对您很不利。
我知道。曹冲点头道:所以我随父亲南征。文直、德祖,你们平日要多留意军中年轻将领,发现人才及时禀报。
杨修沉吟道:属下倒想起一人。故雁门太守郭缊之子郭淮,年方二十一,现任军中司马。此人通晓军略,颇具大将之风,却如明珠蒙尘。若公子能收为己用,将来成就或可比肩诸葛庆。
曹冲闻言驻步:德祖改日带他来见我,且看是否真如你所言。
曹操府中灯火通明。
曹冲握紧手中竹简,指节发白。他与诸葛庆势同水火,却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是难得的将帅之才。若能收为己用......
厅堂内,夏侯惇正向曹操详细禀报博望坡之战。当听到诸葛兄弟斗智斗勇的细节时,曹操不禁拍案叫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