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的计划,核心在于“精准营销”。他深知,想要打动一个日理万机的帝国储君,直接的催促是下下策。但如果能让太子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在不经意间替自己吹起枕边风,那效果将事半功倍。
而太子妃常氏,常伴君侧,掌管东宫后院,是未来大明的国母,无疑是这个计划最完美、也是最高效的核心。
计划的第一步,是创造出一件足以让见惯了奇珍异宝的太子妃都为之惊艳的“升级版”产品。这件产品不能仅仅是新奇,更要直击女性内心最深处的需求——美丽、独特以及尊贵。
接下来的两日,张伟一头扎进了格物坊的后院。他没有去碰那些已经制好的皂基,而是指挥着工匠,用铜料和陶土搭建起了一套他亲手绘制图纸的、结构略显古怪的设备。这套设备由一个密闭的加热铜釜、一根长长的、盘旋着向下延伸的冷凝铜管,以及一个承接液体的琉璃罐组成。琉璃在此时的大明是难得的奢侈品,但凭借东宫的招牌,张伟轻易就从官窑弄来了几件。
工匠们无人能看懂这套四不像的用处,只当是总办先生又在研究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他们早已习惯了这位年轻总办层出不穷的古怪念头,只是按部就班地执行命令,眼中充满了敬畏和好奇。
这,便是张伟凭借手机里储存的化工知识,复刻出的最简易的水蒸气蒸馏器。这是人类历史上提取植物精油最经典、最有效的方法。
他将大量新采摘的、带着晨露的金桂花瓣与清水一同放入铜釜之中,用最稳定的文火缓缓加热。很快,混合着桂花香气的水蒸气便顺着管道,涌入了那根被浸在清凉井水中的冷凝铜管。高温的水蒸气在这里遇冷,重新凝结成液体,顺着管道一滴一滴、缓缓滴入下方的琉日离罐中。
“水火淬炼,去芜存菁。”张伟看着那晶莹的液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不仅仅是化学反应,这在他眼中,是一场美的萃取。
当所有的花瓣都化为枯槁,琉璃罐中便收集到了小半罐清澈的液体。而在液体的最上层,漂浮着一层薄薄的、金黄色的、散发着浓郁得令人心醉的香气的油状物。
这,便是桂花的灵魂——桂花精油。
张伟小心翼翼地用一根细长的玉管,将这层珍贵的精油虹吸出来,装在一个小小的瓷瓶里。仅仅是这么一点点,便耗费了数斤最新鲜的金桂,其价值远超同等重量的黄金。
而后,他将这些精油按照精确到毫厘的比例,融入到一块用最纯净的羊脂、经过三次过滤提纯后制成的、最顶级的雪花皂皂基之中。在融合的过程中,他还加入了少量有滋润皮肤功效的蜂蜜和珍珠粉。
为了让其外观也配得上“贡品”的身份,他没有将其切成方块,而是用一个特制的、内壁打磨得如镜面般光滑的圆形玉质模具,将其塑造成了一块块如同满月般圆润、色泽温润如玉的皂饼。在皂饼的中央,他还别出心裁地用融化的金箔,亲手绘制上了一个小小的、篆体的“桂”字。
当最后一道工序完成,一块完美的、专为后宫顶级消费者定制的奢侈品诞生了。
它被命名为——金桂凝脂皂。
相比于原版雪花皂那清淡的油脂本香,这块凝脂皂所散发的,是一种前所未见的、馥郁而又高雅的复合香气。它不仅仅是桂花的甜,更带着一种雨后初晴般的清新,仿佛将整个金秋的江南都凝聚在了这方寸之间。
产品有了,下一个难题,是如何将它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太子妃的梳妆台上。
张伟没有轻举妄动。他带着一盒用紫檀木精心打造、内衬明黄色丝绸的礼盒,再次来到了德顺米行。
还是那间静室,还是那位不苟言笑的铁铉。
“铁护卫,数日不见,风采依旧。”张伟客气地将木盒推了过去。
铁铉打开木盒,一股从未闻过的、清雅而又高贵的香气瞬间萦绕鼻尖。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此物……比上次的雪花皂似乎更为不凡。”
“此乃格物坊最新之物,特为宫中贵人所制。”张伟微笑道,“只是,坊中皆是粗鄙工匠,不知此物是否合乎贵人心意。草民斗胆,想请铁铉护卫寻个门路,将此物呈给太子妃娘娘品鉴一二。一来是为表我格物坊的寸心,二来也是想听听娘娘的示下,我等也好知晓日后该如何改进。”
铁铉何等人物,立刻便听出了张伟的言外之意。他沉吟片刻,目光锐利地看着张伟:“张先生,你我之间,不必绕圈子。你可是觉得,殿下冷落了你的白糖大计?”
“不敢。”张伟坦然道,“殿下心系国事,日理万机,草民岂敢以私利叨扰。只是,格物坊既为东宫产业,总要时时让殿下看到我们坊中的工匠没有闲着,更没有辜负殿下的期许。这块凝脂皂,便是我格物坊最新的‘答卷’。它本身不值一提,但它背后所代表的‘格物之学’的潜力,或许能让殿下在闲暇之余偶尔记起。”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目的,又全了太子的体面。
铁铉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终于点了点头:“你很聪明。此事,交给我。”
他没有食言。第二日,铁铉便通过自己的关系,找到了东宫内一名在太子妃身边侍奉、名叫小栗子的年轻太监。
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铁铉将那个精致的木盒,连同几句提点的话和一小锭分量不轻的银子,一同交给了小栗子。
当晚,太子妃常氏在侍女的服侍下准备沐浴就寝。当她看到梳妆台上那个多出来的、从未见过的精致木盒时,眼中露出一丝好奇。
“这是何物?”
“回娘娘,”小栗子躬身答道,“是东宫格物坊新制的‘金桂凝脂皂’,说是特为娘娘进献,请娘娘品鉴的。”
“格物坊?”常氏想起了这个名字,那是前些日子太子偶尔提过一嘴的、那个献上霜糖的奇人所办的坊市。
她打开木盒,那股清雅的幽香瞬间让她心神一振。她拿起那块温润如玉的皂饼,只见其触手生温,香气若有若无,凑近细闻,又仿佛能闻到深秋雨后满园桂花的芬芳。
“倒是件巧致的玩意儿。”
她将凝脂皂递给侍女,在温热的浴汤中轻轻打湿。
下一刻,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随着侍女轻柔的揉搓,一股比雪花还要洁白、比丝绸还要细腻的泡沫丰盈地涌现出来。而那股桂花的香气,在水汽的蒸腾下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萦绕在整个浴房之中,将所有的浊气都涤荡一空。
沐浴之后,常氏换上寝衣,只觉得通体舒坦、肌肤滑腻,更妙的是,身上竟留下了一股淡淡的、似有若无的幽雅体香。这香气不似寻常香料那般刻意,而是如同肌肤本身散发出来的一般,自然而又持久。
当晚,太子朱标处理完政务来到寝宫时,一踏入房门,便闻到了这股与往日不同的、清雅的香气。
“咦?”他有些讶异地看向自己的妻子,“今日换了何种熏香?甚是别致。”
常氏嫣然一笑,将手腕递到他的鼻尖:“殿下闻闻,是这香气吗?”
朱标凑近一闻,正是此香。他看着妻子那光洁如玉的肌肤和眼中的那一抹欣喜,心中一动,问道:“此物从何而来?”
“是殿下那个‘格物坊’,送来的新鲜玩意儿。”
“格物坊……”朱标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