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夜色深沉如墨。
聚粮山下的山谷里,风雪愈发地大了。鹅毛般的大雪,夹杂着呼啸的北风,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混沌之中。能见度,不足三丈。
这是最好的掩护。
锐字营的临时营地内,早已是一片肃杀。没有战鼓,没有号角,只有一千名身披白色伪装斗篷的精锐士兵,在各自的伍长、什长带领下,无声地,集结完毕。
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涂抹着黑色的锅底灰,只露出一双双在风雪中,亮得如同狼眼一般的眼睛。
张伟将三份用油布精心包裹的地图,和三个用格物坊最新技术制造的、可以校准时间的“沙漏计时器”,分别交到了三支突击队的负责人手中。
“石师傅,”他对着同样一身白衣,眼神中却充满了兴奋与狂热的石开山说道,“马场的位置,和需要剪开的缺口,都已标注清楚。记住,你们的任务,是制造混乱,而不是杀人。动静,越小越好。”
石开山重重地点了点头,接过地图,带着他那一百名同样手持“消音剪”的工匠兵,如同一群白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西侧的风雪之中。
“鲁部长,”张伟又转向鲁平,“火油珍贵,只有一次机会。点火的位置,务必精准。火光一起,便是总攻的信号。”
鲁平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拍了拍自己胸口,那沉稳的眼神,说明了一切。他也带着人,消失在了东侧的黑暗里。
最后,张伟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身披重甲、手持长朔的年轻将领身上。
“耿将军,”张伟的声音,压得极低,“敌军主帅大帐,以及其亲兵卫队的位置,都在图上。我相信,以锐字营之勇,取其首级,如探囊取物。”
耿飚看着张伟,那双年轻的眼睛里,早已没了半分的怀疑,只剩下最纯粹的、属于军人的战意与信任。
他对着张伟,郑重地,一抱拳。
“张总司长,等我好消息。”
说罢,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那八百名,早已按捺不住胸中杀意的锐字营精锐,做了一个简单的,下劈的手势。
三路人马,如同三把无声的尖刀,悄无声息地,划破了风雪,向着那座,还在睡梦之中的,蒙古大营,狠狠地,刺了过去!
……
蒙古大营,西侧马场。
几个负责看守马匹的蒙古兵,正缩在一处背风的帐篷里,围着一堆篝火,大口地喝着烈酒,抱怨着这该死的鬼天气。他们根本没有想到,死神,正在雪地里,向他们悄然逼近。
石开山带着他的人,匍匐在雪地里,如同最耐心的猎人。他看着远处那几个醉醺醺的守卫,又看了看手中那散发着寒光的“消音剪”,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
这种由洪武钢锻造、利用了杠杆原理的特制大剪,可以轻而易举地,剪断手腕粗细的木桩,而发出的声音,却比掰断一根树枝还要轻微。
他对着身后,打了个手势。
一百名工匠兵,如同训练有素的狼群,悄无声息地,分散开来,各自摸到了早已规划好的位置。
“动手!”
随着石开山一声低喝,一百把“消音剪”,同时,咬向了那看似坚固的木制栅栏。
“咔嚓……咔嚓……”
一阵阵极其轻微的、如同啃食桑叶般的声响,被风雪声完美地掩盖。一根根坚固的木桩,被无声地,拦腰剪断。
仅仅一炷香的时间,那片巨大的马场,便已经多出了数十个,足以让马匹随意出入的,巨大的缺口。
石开山看着这一切,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信号火箭,对准了天空。
……
与此同时,大营的东侧。
鲁平带着他的人,也早已摸到了敌军粮草堆的附近。
那是一座由无数草料和粮袋堆积而成的小山,是这支三千人骑兵的命脉所在。守卫,同样松懈。
鲁平没有急于动手。他在等待,等待着那个,约定的信号。
……
而此刻,最紧张的,莫过于耿飚和他率领的那八百名锐字营的刀锋。
他们,已经潜伏到了敌军营地之外。
耿飚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长朔,手心里,全是汗。他知道,成败,就在此一举。
就在这时。
“咻——”
一道尖锐的啸叫声,划破了夜空。一朵红色的焰火,在风雪中,轰然炸开,虽然微弱,却无比的清晰。
是石开山的信号!
“动手!”
耿飚不再有丝毫的犹豫,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东侧的粮草堆方向,“轰”的一声,数个装满了火油的陶罐被同时点燃、掷出!那由煤焦油提炼出的烈性燃料,一旦接触到干燥的草料,便如同火上浇油,瞬间燃起了一片,连风雪都无法扑灭的,冲天大火!
而西侧的马场,也同时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呐喊声!石开山的人,用沾了油的火箭,射向马群后方的空地。那数千匹正在安睡的战马,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光与呐喊声惊醒,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它们嘶鸣着,冲撞着,本能地,向着那些,被剪开的,黑暗的缺口处,疯狂逃窜!
“轰隆隆……”
数千匹战马,如同决堤的洪水,冲破了那脆弱的栅栏,向着茫茫的雪原,奔腾而去!
“怎么回事?!”
“走水了!马惊了!”
整个蒙古大营,在这一瞬间,彻底陷入了地狱般的混乱!
无数的蒙古兵,衣衫不整地从帐篷里冲出来,他们看着东边那冲天的火光,又听着西边那万马奔腾的恐怖声响,一个个,都吓得魂飞魄散,不知所措。
而就在他们的大脑,还处于一片空白之时。
“杀!!!”
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从他们最核心的地方,猛然炸响!
耿飚,如同下山的猛虎,一马当先,手中的长朔,直奔敌方主帅大帐而去,瞬间撕开了那座华丽的主帅大帐!他身后,八百名养精蓄锐的锐字营精锐,如同一把烧红的、无坚不摧的尖刀,狠狠地,刺入了这颗早已混乱不堪的,敌军的心脏!
失去了战马,失去了粮草,失去了主帅。
这场战斗,从一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天亮之时,风雪渐歇。
当太阳,重新照亮这片被鲜血染红的雪原时,战斗,早已尘埃落定。
耿飚提着一颗还在滴血的、死不瞑目的人头,走到了张伟的面前。他看着这个,一夜未睡,眼中却依旧平静如水的书生,单膝跪地,将那颗人头,高高举起。
“张总司长,幸不辱命!”
他的声音,嘶哑,却充满了,狂热与崇拜!
张伟点了点头,平静地问道:“伤亡如何?”
耿飚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更炽热的光芒:“阵亡三人,重伤十一人!皆因突入敌帐时遭遇了零星抵抗!此等伤亡,在此等夜袭战中,前所未闻!”
他站起身,看着那片还在冒着黑烟的敌军营地,不再去回味胜利的喜悦,反而用一种充满了渴望的语气,急切地说道:“张总司长,此战全赖先生神算。只是……我军的‘千里镜’太少,‘火油’也已用尽。我们回去后,必须立刻量产!有了这些,下次再遇到鞑子,要让他们,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