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坊,这座矗立在应天府城南的“未来之城”,虽然已经拥有了最坚固的躯壳,但张伟知道,它依然缺少,最重要的“灵魂”。
这个灵魂便是人。
是真正能理解并实践“格物之学”的人才。
在落成典礼结束后的第二天,一张由“东宫格物坊”签发的招聘告示,便悄然间,贴满了应天府的大街小巷。
这张告示,从内容到形式,都显得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它没有用繁复的官样文章,而是用最直白、最通俗的大白话,写明了招聘的岗位和要求。
“东宫格物坊,诚聘天下能工巧匠!”
“无论你是木匠、铁匠、窑工、画师,还是只懂算术的账房先生,只要你有一技之长,只要你对世界充满好奇,只要你相信自己的双手能创造价值,格物坊,都欢迎你的到来!”
“在这里,你将得到:”
“一、远超同行的丰厚薪酬,按月发放,绝不拖欠!”
“二、干净整洁的两人宿舍,每日三餐,皆有肉食!”
“三、一套全新的、由格物坊统一发放的体面工服!”
“四、最为重要的一点:你将有机会,跟随格物坊总办张伟大人,学习一门足以改变你一生的学问——格物之学!”
告示的最后,还附上了一份简单的报名表,要求应聘者填写自己的姓名、籍贯、年龄,以及最为擅长的手艺。
这张告示一贴出来,立刻就在应天府,引起了轩然大波。
但这一次引起的却不是敬畏,而是嘲笑。
“哈哈,你们看了吗?那个格物坊,居然开始招人了!”
“招的都是些什么人?木匠?铁匠?这跟官府招募徭役,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徭役还不一定有饭吃呢,这里,可是顿顿有肉!还能跟那个张大人,学什么‘格物’!笑死我了,一群泥腿子,还想学学问?”
在士大夫阶层看来,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自古以来,学问,都是他们这些读书人的专利。工匠,不过是会些下等手艺的“匠户”,地位比农民还要低。让他们去学习一门“学问”,简直是对“学问”二字,最大的侮辱。
一时间,“格物坊招聘”,成了整个应天府上流社会,最新的笑柄。
甚至连一些支持太子的官员,都私下里劝说朱标,让他管一管张伟,不要再搞这些“有辱斯文”的事情了。
然而,张伟,却对此,置若罔闻。
他依旧每日待在格物坊的招募点,亲自面试每一个鼓起勇气前来报名的工匠。
第一天,来的人寥寥无几。只有十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他们甚至不识字,只是听说这里管饭,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前来讨口饭吃。
张伟没有嫌弃他们。他让人给他们准备了热腾腾的肉粥,然后,耐心地询问他们,过去都会做些什么。
第二天,来的人多了一些。大多是些在城里找不到活干,被各个工坊辞退的工匠。他们大多技术平平,甚至还有一些残疾。
张伟依旧没有拒绝他们。他让人记录下他们每个人的特长,然后,将他们分派到不同的施工队里,让他们从最基础的杂活干起。
第三天,一个瘸着腿的年轻人,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张伟的面前。
他叫鲁平,原本是乡下一个小有名气的木匠。他不喜欢墨守成规,总爱琢磨一些新奇的玩意儿。前不久,他因为私自改良了一架织布机,让织布的效率提升了三成,而被当地的乡绅,以“妖言惑众,私造淫巧”的罪名,告到了官府。
他不仅被活活打断了一条腿,还被判了流放三千里。
他是偷偷从押解的路上跑出来的,一路乞讨,来到了应天府。他看到了格物坊的告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了这里。
“你……你真的愿意收留我?”鲁平抬起头,看着张伟,眼中充满了不敢相信。
“为何不收?”张伟反问。
“我……我得罪了乡绅,是朝廷的逃犯……”
“在我这里,没有逃犯,只有人才。”张伟将他扶起,递给了他一张崭新的工牌,“你改良的织布机图纸,带来了吗?”
鲁平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卷被汗水浸透的、破旧的图纸。
张伟小心翼翼地展开,只看了一眼,眼神,便亮了起来。
“不对称凸轮,半自动化送梭……天才!你简直是个天才!”张伟激动地抓住鲁平的手,“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小小的改动,意味着什么?”
鲁平茫然地摇了摇头。
“它意味着,大明成千上万的织女,将从繁重的劳作中解脱出来!意味着,我大明的布匹产量,将提升数倍不止!”张伟的声音,充满了力量,“鲁平,欢迎你,加入格物坊。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格物坊‘机械研发部’的,第一任部长!”
鲁平呆住了。
他看着张伟那双充满了欣赏与信任的眼睛,听着那句“机械研发部部长”,这个饱受了世间冷眼的年轻人,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他哭得,像个孩子。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那该死的、被人唾弃的命运,终于,迎来了转机。
他不是一个罪犯,他是一个,被格物坊总办张伟大人亲口承认的,“天才”。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越来越多像鲁平这样的“另类”人才,被吸引到了格物坊。
一个因家道中落,被变卖到奴隶市场的数学神童,赵启。张伟将他从人贩子手中买下,当场任命他为“财务与数据分析部”的部长。
一个因固执地进行技术改良,不小心炸了官窑,而被整个陶瓷行业终身驱逐的年轻窑工,陶升。张伟找到他时,他正穷困潦倒,在一家酒馆里,当着洗碗工。张伟只问了他一个问题:“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烧出一种像水晶一样透明的‘琉璃’,你敢不敢试?”
陶升的眼睛,瞬间,便红了。
他二话不说,扔掉手中的碗,跟着张伟,来到了格物坊,成为了“材料研发部”的部长。
张伟的每一次招募,都是一次“拯救”。
他给这些被世界遗弃的人,带来的,不仅仅是新生、财富和尊严。
更重要的,是他能准确地,看到他们每个人身上,那不被世人理解的、闪闪发光的才华。并承诺,给他们一个,能让这份才华,肆意挥洒的舞台。
他收获的,不再是普通的员工。
而是一群,愿意为他,为格物坊,为那门名为“格物”的学问,献出一切的,最忠诚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