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土城,天守阁。
织田信长跪坐在主位上,面前摆着两样东西。
一样,是三口沉重的箱子,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雪白银锭,足足五千两。这是他“超额”完成九州项目的奖金。
另一样,是一份用最高级的美浓纸书写,盖着“大明行商经略之印”的烫金卷轴。
柴田胜家、丹羽长秀、明智光秀、木下藤吉郎等一众重臣,分列两侧,神情各异。
“岂有此理!”柴田胜家看着那份卷轴,这位织田家的首席猛将气得胡子都在发抖,“这哪里是封赏,分明是催命符!晋升为‘日本总管领’,总揽西国开拓业务?好大的名头!可这‘考成’……要我等在一年之内,让整个西国的利润,增长五成?这怎么可能!西国那些穷山恶水,那些桀骜不驯的豪族,能刮出多少油水?这分明是刁难!”
丹羽长秀也皱着眉头,他是织田家的“米五郎”,最懂后勤与财政,此刻也是一脸凝重:“主公,五成的增益,确实……过于苛刻了。这意味着我们不仅要维持现有地盘的产出,还要不断开拓新的财源,并且要以极低的成本进行。这其中的难度,不亚于再打一场天下布武。”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织田信长。
信长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手,拿起一枚银锭。银锭入手冰凉,分量十足,上面清晰地刻着“大明行商”的字样和精致的纹路,做工远非日本本土的银子可比。
他摩挲着银锭,感受着那冰冷的质感,脸上看不出喜怒。
“藤吉郎。”信长忽然开口。
“是,主公!”木下藤吉郎,这位刚刚在九州立下不世之功的“首席商务代表”,立刻向前伏身。
“你在九州,以‘织田金控’的名义,私下放贷十万两,年息三成。此事,张经略知道吗?”
信长的话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在天守阁内炸响。
藤吉郎的身体猛地一颤,冷汗瞬间湿透了背脊。他知道此事做得隐秘,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捅到了主公面前,而且还是从那位经略大人的嘴里说出来的。
“主公……”藤吉郎的声音有些干涩,“臣……臣只是想为主公分忧,为主家多开辟一条财路……”
“是吗?”信长将银锭轻轻放下,发出“当”的一声脆响,“那份来自经略府的密报上说,你看中了九州那些战败大名抵押的土地和矿山,准备用这笔钱,完成一次漂亮的‘抄底’。这不像是在为织田家开辟财路,更像是在为你自己,木下藤吉郎,准备一份丰厚的家业。”
天守阁内的空气几乎凝固。柴田胜家等人幸灾乐祸地看着藤吉郎,这个靠着一张巧嘴上位的“猴子”,终于要栽跟头了。
然而,信长的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做得很好。”
“……主公?”藤吉郎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你做得很好。”信长站起身,走到藤吉郎面前,亲自将他扶起,“张经略为何要特意在给我的密信中提这件事?他不是在告你的状,他是在告诉我,我织田信长手下,终于出了一个能看懂他那套玩法,并且敢亲自下场去玩的人。”
信长环视众人,目光锐利如刀:“你们只看到了那五成利润的苛刻,却没看到张经略同时给我的东西。‘日本总管领’!这个名号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今往后,整个西日本,从播磨到长门,再到整个九州,所有的地方势力,在法理上,都要听我织田信长的号令!张经略给了我一把刀,一把看不见、却能斩断一切大名根基的刀——那就是‘规矩’!”
他指着那份任命状:“有了这个,我让大友家交出银矿,他敢不交吗?我让毛利家开放港口,他敢不听吗?他们若是不听,就不是违抗我织田信长,而是违抗大明行商的‘市场规则’!下场,你们在今川和岛津身上,已经看到了。”
“至于藤吉郎这十万两的私贷,”信长的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笑意,“若是放在以前,是僭越,是死罪。但现在,这是‘试点’!我不仅不会罚你,我还要给你更大的本钱!”
他转身回到主位,声音陡然拔高:“传我的命令!立刻成立‘织田家金融奉行所’,由木下藤吉郎担任总奉行!我再给你二十万两的本金!你的任务,不是去九州捡那些残羹剩饭,而是要去整个西国,给我用钱,砸开那些大名的城门!”
“谁家缺粮,我们就卖给他高价粮,但可以用矿山开采权来抵押。谁家要扩军,我们就卖给他军火,但要用港口关税来做担保。谁家敢不听话,就联合所有欠我们钱的大名,宣布他‘信誉破产’,然后,由柴田,你带兵去帮他们‘清收坏账’!”
柴田胜家张大了嘴巴,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完全跟不上了。打仗,还能这么打?
明智光秀的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抚掌赞叹:“主公英明!如此一来,张经略那五成利润的‘考成’,便不再是催命符,而是驱使我等不断开拓的动力!主公这是要将张经略的阳谋,化为我织田家壮大的食粮啊!”
信长深深地看了一眼明智光秀,点了点头。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张伟给他套上的,是一个名为“总管领”的华丽枷锁。他要么被这个沉重的“考成”活活压垮,要么,就只能疯狂地奔跑,去吞噬更多,变得更强,强到有一天,能够挣脱这个枷锁。
他不再是那个一心只想“天下布武”的第六天魔王了。
从今天起,他要学习做一名合格的“总管领”。一个用算盘和契约,去征服天下的新魔王。
他拿起那份任命状,目光仿佛穿透了安土城的天花板,望向了京都的方向。
“张伟……你给我的这份考卷,我收下了。且看我,如何给你交出一份,让你都感到心惊的答卷吧。”
就在此时,一名侍从匆匆来报。
“主公!备中传来急报!毛利家水军,突然封锁了儿岛湾航道,扣押了我们三艘运粮船,声称……声称我们的船只没有缴纳‘航道使用钱’!”
柴田胜家立刻暴怒:“毛利辉元这竖子!敢动我们的粮船!主公,请给末将三万兵马,我必踏平吉田郡山城!”
信长却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不用。扣得好,扣得妙啊。”
他看向木下藤吉郎:“猴子,你这个金融奉行所,第一笔生意来了。”
“去告诉毛利辉元,他的‘航道使用钱’,我们认。但是,我织田家,愿意出一百万两白银,‘收购’他儿岛湾未来五十年的‘经营权’。他若是不卖……”
信长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
“那就告诉备前、备中、备后所有的大名,谁能帮我砍下毛利辉元的脑袋,儿岛湾未来十年的税收,就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