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在旅馆房间的地板上投下柔和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细微的尘埃,安静得只能听到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和远处模糊的市井声。
梅戴侧卧在靠窗的床上,把脸埋在被子里睡得正沉,浅蓝色的发丝有些凌乱地散在枕头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被绷带固定住的右手小心地放在被子的外面,呼吸均匀而平稳。
而另一张床上,波鲁那雷夫已经醒来,正轻手轻脚地整理着自己的行头。
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后,波鲁那雷夫走到梅戴床边,弯下腰把手搭在梅戴的肩上轻轻晃了晃:“梅戴,醒醒,该起床了。我们去外面找点早餐垫垫肚子。”
梅戴在睡梦中咕哝了一声,睫毛颤动了几下,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他被波鲁那雷夫拉着左手臂坐起身,呆坐了几秒,似乎还在和睡意抗争,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眼睛。
在看清眼前的人是波鲁那雷夫后,梅戴习惯性地、带着点刚睡醒的迷蒙,微微向前倾身,波鲁那雷夫也自然地低下头靠近了他,两人动作熟练地左右偏头,轻轻地贴了贴脸颊。
“晨安,简……”梅戴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睡意。
“晨安,梅戴。先去洗漱吧。”波鲁那雷夫心情不错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等梅戴洗漱完毕,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后两人一起下了楼,在旅馆正门口,看到了早已等在那里的承太郎和阿布德尔。
承太郎依旧靠墙站着,帽檐压得很低,看不出什么表情,阿布德尔则抱着手臂往外张望,似乎在观察街景,伊奇蹲坐在旁边的地上,无聊地打着哈欠,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地面。
“早上好。”阿布德尔看到他们走来,点头打了个招呼。
“晨安,阿布德尔。晨安,空条先生。”梅戴轻声回应,声音比刚才清醒了些,但眼底还残留着一点倦意。
他也没忘记和承太郎打招呼,虽然对方貌似没想搭理自己。
梅戴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似乎还是觉得有点累,就蹲下身伸出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柔地帮伊奇梳理着它背部的皮毛,也和小狗打了招呼:“晨安哦,伊奇。”
伊奇舒服地眯起眼,它十分享受有人会来帮它梳理一下背部不好舔到的毛。
几个人又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却迟迟不见乔瑟夫的身影。
阿布德尔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有些无奈地扶额:“乔斯达先生还没下来……我去他房间叫叫他吧。”
波鲁那雷夫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在阿布德尔转身上楼后不久,就朝着楼上的方向喊道:“喂!动作快点吧!快点弄醒他,阿布德尔!让他五分钟内下来!”喊完,他还有点郁闷地看向蹲在地上、似乎又在和困意做斗争、慢慢眨着眼睛的梅戴,叹了口气。
波鲁那雷夫转头对靠在墙边的承太郎吐槽道:“真是的……老年人一般不都挺起得早的吗?怎么他反而睡起懒觉来了。”
承太郎闻言,只是微微抬了抬帽檐,露出下面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声音低沉地回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早已习惯的无奈:“应该是觉多吧。”
又等了几分钟,楼上依旧没什么动静,波鲁那雷夫彻底泄气了。
他走到承太郎身边,重重地拍了两下承太郎结实的肩膀,然后在对方投来的目光中,拉着他往旁边走了几步,特意远离了正蹲在地上逗弄伊奇的梅戴,站到了旅馆外侧的下风口处。
“走,反正都是干等着……”波鲁那雷夫说道,“咱俩去来一根。”他低下头,对着蹲在原地的梅戴提高了一点声音,“梅戴,我和JoJo去那边抽根烟,马上就回来。”
梅戴抬起头,深蓝色的眼睛望过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又轻声补充了一句:“好。但别抽太多了,对身体不好。”说完便又低下头,继续用指尖轻轻挠着伊奇的下巴。
承太郎对此倒没什么异议,任由波鲁那雷夫把他拉到下风口。
他从怀里掏出烟盒,自己叼上一根,又顺手递了一根给波鲁那雷夫。
咔嗒一声,打火机冒出火苗,点燃了香烟。
波鲁那雷夫接过烟,也凑近火苗点燃,随后叼着烟大喇喇地蹲了下去,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灰白色的烟雾,两人就这样在清晨的微风里沉默地吞云吐雾。
可是等到承太郎都抽完一根烟,他把抽完的烟蒂随手扔到旁边的沙地上、用鞋底仔细地捻灭了最后一点闪烁的红光后,波鲁那雷夫也仰起头,得意地朝着空中吐出一个近乎完美的、缓缓扩大的烟圈,但那缺席的两个人依旧没有出现。
承太郎抬手抖了抖黑色校服外套上可能沾染的烟灰,轻轻叹了口气。
他的视线看向依旧蹲在原地、但似乎已经清醒了不少的梅戴片刻,才投向旅馆安静的楼梯口,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老头子还没出来啊。”
波鲁那雷夫闻言,下意识地弹了弹指间的烟灰,又深吸了一口,试图再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但这次只吐出了一团松散扭曲的烟雾。
他有些不满地皱皱眉,无可奈何地开口说道:“是啊……奇怪,阿布德尔上去找他怎么也没回来?这都多久了……”
突然,波鲁那雷夫猛地睁大眼睛,像是“灵光一闪”,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震惊且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难不成——!”
承太郎低下头,看向一脸戏剧性震惊表情的波鲁那雷夫,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带着疑问的低沉鼻音:“嗯?”
波鲁那雷夫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中,他一手叉腰,另一只拿着烟的手激动地比划着,认真且懊恼地接上自己的话茬:“——他们两个瞒着我们,偷偷去偷吃超级好吃的美食了?!肯定是这样!怕我们跟他们抢吧!”
承太郎看着他那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暗暗翻了个白眼,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表达着无声的吐槽。
他迎着清晨略带凉意的风站立着,风卷起他外套的下摆,甩出利落而好看的弧度。
承太郎有点无情地打破了波鲁那雷夫的美食幻想:“……多半是还在厕所里吧。”
他的目光再次扫向旅馆门口,在承太郎的视野里,梅戴因为蹲得太久脚有些麻了,正扶着膝盖慢慢地站起身,轻轻跺着脚活动发麻的腿。
而梅戴的眼睛在看别的地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承太郎看着梅戴的动作,似乎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他做出了决定:“如果他们五分钟后再不出现,我们就上去找他们。”
“啊——厕所啊……”波鲁那雷夫听到这个猜测,脸上的兴奋瞬间垮了下来,觉得这个可能性确实更大一些。
他的视线飘忽地移开,望向天空中慢慢移动的洁白云朵,由衷地发出了另一番与当前情况毫不相干的感慨,语气里甚至带着点莫名的赞赏:“话说回来……这家旅馆的厕所可真干净啊,比我之前住的几家都好……”
风将他这句莫名其妙的感慨吹散,带着淡淡的烟草味,飘向远方。
承太郎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旅馆的出口,计算着时间。
梅戴活动完腿脚,也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偶尔抬手将一缕被风吹乱的浅蓝色发丝别到耳朵后面。伊奇在他脚边打了个滚,露出肚皮继续晒太阳。
又过了一会儿,连伊奇都开始再次无聊地打起了哈欠,用后腿挠着耳朵时,一阵喧哗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一群当地人吵吵嚷嚷、神色慌张地从他们面前跑了过去,方向似乎是朝着镇子外围。
原本已经盘腿坐在地上的波鲁那雷夫,被这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他随着那些人跑动的方向望过去,皱着眉头嘀咕了一句:“怎么这么吵啊……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有两个跑在稍后一些的人边跑边焦急地聊着天,对话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
“听、听说前面的铁轨被人给弄断了。”
“经过的火车都没事吧?太危险了!”
“好像发现得早,已经暂时停运了……真是造孽。”
波鲁那雷夫专注地侧耳听了一下,捕捉到关键词后,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从地上站了起来:“铁轨被弄断了,是谁能干出这么过分的事情啊。”他愤愤不平地挥了下拳头,“这么做图什么啊?简直是白痴一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下风口重新走回到梅戴身边,很自然地蹲下身,试图用手指学着梅戴那样也去逗弄伊奇的下巴,虽然结果是被伊奇不耐烦地用爪子拨开。
承太郎也默不作声地跟着走了回来,重新站到梅戴附近。
梅戴显然也听到了刚才跑过去那两人的对话,他深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忧虑,轻声接话道:“确实很过分……破坏铁轨会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而且万一有列车经过没及时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波鲁那雷夫听到梅戴的话,像是找到了共鸣,用力地点点头,喃喃着表达自己的愤慨:“我是这样想的啊,梅戴,干这种缺德事的人,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落得个凄惨的下场啊——”
梅戴微微叹了口气,虽然同意波鲁那雷夫的看法,但他习惯性地尝试从更复杂的角度去理解,还是温和地补充了一句:“……不过,简,或许……或许做出这种事的人,本身也正处在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困境或疯狂之中吧?”
波鲁那雷夫撇撇嘴,显然有点不太懂这种“理解”,但还是没再继续说下去。
在此之后又等了好一会儿,波鲁那雷夫在再次逗弄伊奇时差点被不耐烦的狗咬到手指,他终于放弃了。
波鲁那雷夫已经完全没有什么斗志了,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蹲在地上,用手托着脸,唉声叹气地抱怨着:“怎么还不来啊……他们两个到底在干什么啊?这比女人准备出门还要磨蹭。”
伊奇似乎也被他烦得够呛,对着波鲁那雷夫的方向做出了一个用后腿刨土埋屎的侮辱性动作,表达着极大的不满。
梅戴看着这一人一狗的互动,无奈地摇摇头,只好也蹲下来,用左手轻轻抚摸伊奇的脊背,试图安抚这只暴躁的波士顿梗犬:“好了,伊奇,再耐心等一下……也许乔斯达先生真的有什么事耽搁了。”
波鲁那雷夫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满的哼气,然后他转身就看到了马路对面正在玩过家家的小女孩们。
“嘿……我有点理解梅戴的感觉了。”波鲁那雷夫看着那群小女孩生动演绎着过家家的情节,时不时还能听到她们脆生生的笑声,脸上浮现一丝安心的笑,“孩子们天真烂漫的,真好啊。”
站在一边的承太郎始终保持着平静,他再次拿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抱怨和安抚:“快要到九点了啊……”
波鲁那雷夫立刻抬头看了过去,等待着承太郎的下文。
“老头子和阿布德尔还没来。”承太郎低下视线,帽檐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语气变得凝重起来,“也许……他们碰到敌人了。”
波鲁那雷夫闻言,脸上的抱怨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警觉和严肃。
他猛地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可能沾到的尘土,说道:“对啊,等了这么久,我们也该上去看看发生什么了。”
梅戴的心也随之一紧,眼睛里浮现出担忧,他也站起身:“确实……这么久太不正常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到了之前自己被[阿努比斯]控制的情形,梅戴打了个冷颤,有点乔瑟夫和阿布德尔也遭遇了什么不测。
承太郎喃喃了一句什么,然后率先迈开步子走在前面,像是总结又像是抱怨说道:“啊,真是够了啊……”
梅戴弯腰招呼着还有点生闷气的伊奇。
伊奇见状,后腿一蹬,就像往常那样想跳到梅戴那总是很温暖舒适的怀里,但它前脚还没挨到那片熟悉的柔软,后颈肉就被人从后面捏住了。
“喂喂,”波鲁那雷夫没什么好脾气地开口,但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体贴,“让梅戴休息一会儿吧,你这臭狗就不能自己走走吗?体谅一下伤员啊。”说完就松开了手。
伊奇被拎得有点不爽,落地后不高兴地咕噜了两声,但似乎听懂了波鲁那雷夫话里的意思,确实体贴地没有再去扑梅戴,只是甩着尾巴跟在了几个人身后。
波鲁那雷夫看着伊奇的样子,摇头晃脑地补充了一句,像是在对狗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知道了知道了,你饿了吧?我们也是啊……赶紧找到他们,然后去大吃一顿!”
伊奇咕噜了几声抖了抖耳朵,然后一转身,和其他人分道扬镳去了。
“喂你要去哪啊,真是的……这条笨狗。”波鲁那雷夫马上注意到了伊奇的离队,他转身的功夫伊奇就不见踪影了,只能挠挠头咕哝一句。
梅戴轻轻拍了拍波鲁那雷夫的肩膀说道:“伊奇它是一条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聪明小狗,刚才我和它打过招呼说只要可以找到我们就可以。等下找到乔斯达先生和阿布德尔之后,也给伊奇带一份早餐就好了。”
“也行吧。”波鲁那雷夫妥协,最后还是跟上去了。
一行人不再等待,带着疑虑和警惕,一同朝着旅店内部的方向走去,准备去找一下迟迟未归的乔瑟夫和阿布德尔。
一行人乘坐扶梯梯来到了二楼,站在了243号房间门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安静。
承太郎压低帽檐,低沉的声音带着警示的意味:“别大意了。”
波鲁那雷夫立刻接话,双手抱胸,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梅戴就算了,我还用你说?”
梅戴在一旁有点无奈地轻轻鼓起嘴,虽然他知道波鲁那雷夫是出于对他伤势的考虑,但还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他小声抗议道:“喂……什么叫‘梅戴就算了’……”
不过抱怨归抱怨,梅戴还是立刻集中起精神,深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仔细听了一下门后的动静。
片刻后,他朝着承太郎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里面很安静,没有任何生物的呼吸声,也没有其他动静。”
承太郎点了点头,不再犹豫,伸手猛地推开了243号的房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的确里面空无一人。
乔瑟夫的行李还打开放在床边,一些个人物品散落着,但房间里确实没有任何人影。
三个人谨慎地走进屋内,快速环顾了一下四周。
波鲁那雷夫扫视着房间,房间内的陈设基本完好,没有挣扎或破坏的迹象,说道:“乔斯达先生和阿布德尔都不在啊……看起来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承太郎打开了连通着的浴室门和衣柜,提高了一些声音喊道:“老头子,阿布德尔。你们在吗?”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安静。
这时,两人的视线都下意识集中到了梅戴身上。
梅戴已经蹲在了地上,他浅蓝色的发辫末梢开始泛起莹白色的微光,几条纤细水母触须般的半透明能量体延伸而出,轻柔地缠绕在他按在地板的手背上。
“压印。”梅戴闭上眼,轻声发出指令。
[圣杯]的莹白色触须仿佛拥有生命般,顺着他的指尖悄然钻入地板的细微缝隙之中。
一瞬间,无数被储存于此的、不久前的的声音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梅戴的脑海。
因为时间相隔不算太长,声音还算清晰——他甚至能分辨出阿布德尔的说话声和乔瑟夫有些含糊的回应。
几秒后,梅戴眨了眨眼,从地上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了然。
他快步走到房间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走廊,随后非常肯定地指了一个方向,语速很快地说道:“阿布德尔进来叫醒了乔斯达先生,然后阿布德尔先离开了房间,走的是这边。乔斯达先生醒来后在窗口徘徊了一下,然后也跟着在阿布德尔相同的方向走了……当然,这边是平时正常下楼的路线。”
承太郎和波鲁那雷夫的神情立刻变得凝重起来,两人立刻跟在梅戴身后。
梅戴朝着他所指的方向走了两步,来到走廊的墙壁旁,再次伸出手,将缠绕着[圣杯]触须的手掌贴上冰凉的墙壁,莹白色的光芒再次微微闪动,没入墙体。
仅仅一秒后,梅戴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似乎听到了什么极其诡异的声音。
他斟酌了片刻词语,才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继续说道:“嗯,虽然有些莫名其妙……我‘听’到乔斯达先生的身体,好像在……吸引铁质的东西?有很多细碎的、金属碰撞和被吸附的声音……听音色和频率,应该是——刀叉之类的餐具。”
他的话音刚落,仿佛从更远处的声源捕捉到了新的信息,梅戴猛地转身,朝着走廊前方快步跑去,同时语速极快地分析着[圣杯]持续读取到的声音记忆:“还有铁质物品在被强行吸附……磁铁吗?乔斯达先生说,他自己变成磁铁了。”
这个结论连他自己说出来都感到荒谬绝伦,但声音的记忆不会骗人。
承太郎和波鲁那雷夫听到这个离奇的说法,脸色都是一变,立刻加快脚步紧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