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切确认尘埃落定的时候,一行人在旅店大厅里稍作休整。
虽然梅戴坚持说自己可以坐车继续前进、不必因为他而耽误行程,但这个提议一出口就被其他人全票否决了。
承太郎在看着被捆起来的恩雅婆婆。
花京院站在梅戴不远的地方,在笑。他饶有兴趣地看着乔瑟夫在和波鲁那雷夫说笑。
严谨一点来说,应该是乔瑟夫在笑,波鲁那雷夫在说。
“不要问这种无聊的问题了啊——都说过好多遍了,我没有舔到什么东西。”波鲁那雷夫尴尬地挠挠脸,得益于法国人的肤色都比较白,稍微脸红都可以很清晰地看出来变化,“梅戴救了我一命,我没舔到蹲厕啦!”
“那你为什么还要消毒啊,不是没舔到吗?”乔瑟夫笑眯眯着调侃的模样让波鲁那雷夫更尴尬了。
波鲁那雷夫朝乔瑟夫伸手,有些羞恼:“不要废话啊,没舔到就不可以消毒一下吗?那个厕所真的很脏诶!我的舌头在那里暴露一秒钟都觉得难受,更何况还是那么长的时间。”说罢,他哀嚎起来,“所以说快把药给我啊——”
花京院没忍住笑出声。
波鲁那雷夫马上转头看向这边,伸手指了过来:“喂喂,我听到了哦花京院,你也取笑我是不是?!”
“不是我在笑。”有些意料之外的是,花京院在笑出那一声后表情管理十分熟稔,他的嘴角平直,眼睛里带着一丝无辜,“是梅戴在笑。”
梅戴眨了眨眼,抬起深蓝色的瞳孔看着花京院。在花京院说完那句话后他思量了半秒钟,良好地接受了花京院的“栽赃”。
不过在“抱歉”还没说出口的时候,梅戴就被波鲁那雷夫抬手打断了:“那没关系,梅戴不一样。”
波鲁那雷夫这种双标行为成功逗笑了旁边捂着自己嘴巴的乔瑟夫,笑得他双肩都在颤,可还在强忍着笑声,发出了像烧水壶的声音。
“不许取笑我啊,你这死老头!”听到笑声的波鲁那雷夫暴跳如雷,他跺了跺脚,生气地往外走,“哼!药我不要了!”
“哎呀哎呀,是我做得不对。我等下帮你消毒好了,不消毒会感染细菌的啊。”乔瑟夫故作认真地开口,不过显然也没什么好心,随即他开口装模作样咳嗽了两声,“咳咳毕竟是快要舔到……咳,蹲厕啊……”
说到后面,乔瑟夫又没忍住捂着肚子笑,笑得直用拳头捶地面。
“呃——可恶!”波鲁那雷夫被气得晕头转向的。
这样有活力的波鲁那雷夫让梅戴感觉自己的心情都变得好了一点,他也不自觉地轻笑了一声。
一切的场景那样相似,只不过波鲁那雷夫再次马上转头看向这边,伸手指了过来的时候,梅戴的笑容还在脸上挂着。
“我就说嘛!刚刚肯定是花京院你在笑话我——”波鲁那雷夫的手指直戳戳指着花京院,脸上的表情皱巴巴的,“梅戴和你的笑声根本不一样啊!”
然后他憋屈地快步走了过来,哭丧着脸,往梅戴旁边一屁股坐了下去:“他们都笑我……”
不过梅戴有些不知道怎么安慰波鲁那雷夫,只是有些遗憾地笑笑,伸手揽住波鲁那雷夫的肩膀抱了抱他。
“你们出来看看。”承太郎这时站在旅店敞开的大门前面,回头看着屋内的几个人说着。
听到承太郎的声音,旅店内至少对部分人而言的轻松气氛瞬间收敛。
乔瑟夫止住了笑声,花京院也收敛了调侃的表情,梅戴轻轻拍了拍还靠在他肩上为自己“哀悼”的波鲁那雷夫的后背。
“怎么了,承太郎?”乔瑟夫一边问,一边率先朝着门口走去。
其他人也立刻跟上。
波鲁那雷夫虽然还在为刚才的事有点小情绪,但也知道轻重缓急,有些困惑地嘟囔着“又怎么了”站起身,和梅戴、花京院一起走向门口。
当他们聚集在旅店大门前,顺着承太郎的目光向外望去时,所有人都在瞬间屏住了呼吸。
门外哪里还有什么雾气缭绕的小镇街道。
映入眼帘的只剩下了一片无边无际、荒凉破败的墓地。
无数歪斜、破损、爬满苔藓的墓碑密密麻麻地矗立着,一眼望不到头,如同一片沉默的石林。
原本浓厚的白雾此刻变得稀薄而阴冷,如同冰冷的纱幔,在这些墓碑之间缓缓飘动、缠绕,带来刺骨的寒意。
阴森的风声呜咽着穿过墓碑间的缝隙,发出如同亡魂低语般的嘶鸣。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风吹过时,卷起了地上几个早已腐朽、趴伏在地的骷髅头。那些空洞的眼眶和咧开的颌骨在风中“咯咯啦啦”地滚动、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和恐怖。
“……这、这是……”波鲁那雷夫皱紧眉头。
“怎么会这样?”乔瑟夫托着下巴四处环视了一下。
“墓地。”花京院的表情严肃了些许,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看来,她利用替身的雾气,将墓地伪装成了小镇和旅馆啊。”
波鲁那雷夫一阵恶寒,面对如此骇人的景象感到脊背发凉:“难怪……难怪那些‘镇民’那么奇怪。原来我们一直在和坟里的东西说话吗。”
梅戴怔怔地看着眼前这片无边无际的坟场,深蓝色的瞳孔因惊讶而微微收缩。
一股强烈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爬升,不仅仅是因为眼前的景象,更是因为一种早该被证实了的、深切的悚然。
只不过梅戴当时并没有果断地确定自己的猜测。
“原来如此。” 他低声喃喃,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掩盖,“所以……才会那么‘安静’……”
他回想起自己在通过[圣杯]调取“旅馆”信息的时候,听到的那些异样的声音。
什么杂音都有,甚至还有鸟类的鸣叫,可偏偏没有旅馆里应有的那种喧闹。
因为这里根本就不是给人居住的地方啊……
[圣杯]所感知到的就是这片墓地本身固有的、属于死亡的寂静。
而梅戴没有感受到那些所谓的“镇民”的“呼吸”,恐怕也不单单是恩雅婆婆用雾气制作幻觉时产生的隔音效果,原本就是因为这些都是死人而已。
一种后知后觉的惊悚感包裹了梅戴,让他下意识地把头巾裹紧了一些,但指尖依旧冰凉。
承太郎压低了帽檐,帽檐下的眼神冰冷而锐利。他扫了一眼被捆在一旁、昏迷不醒的恩雅婆婆,语气沉静却带着彻骨的寒意:“真是够了啊。用雾的替身把墓地伪装成小镇和旅馆吗,真是令人作呕的把戏。”
就在众人面对这片墓地,心中充斥着寒意与悚然之时,梅戴的耳朵忽然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正在逐渐靠近的机械噪音。
他像一只受惊后依然保持高度警觉的小动物,猛地抬起头,浅蓝色的眼眸锐利地望向朝墓地外延伸的某条小路尽头。
“怎么了,梅戴?”花京院最先发现他的不对劲,低声问道。
梅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专注地倾听了几秒,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他转过头,对提高戒备的众人轻声说道:“有人过来了……有车的声音。”
看到其他人瞬间更加紧绷的神色,他立刻补充道,语气肯定:“不用紧张。是Spw基金会的外勤车。那种型号的引擎运转时有一种独特的、低频的嗡鸣声,和我之前乘坐过的完全一样,我不会听错。”
果然,没过多久,一辆看起来十分灵巧、但明显是特制的、只能容纳两人的小型越野车,颠簸着从墓地边缘的一个土坡上驶了下来。
它精准地避开了地上散落的碎石和骸骨,最终稳稳地停在了墓地外围,与站在旅店门口的一行人和那辆停在旁边的吉普车遥遥相对。
车上下来了两个人,都穿着Spw基金会标志性的干练服装。
其中一人一下车,目光就急切地扫视周围,很快锁定在了站在破败“旅店”门口的梅戴身上。
“德拉梅尔先生!”那个看起来较为年轻、戴着金丝边眼镜、一副文职人员打扮的英国人激动地喊了一声,几乎是小跑着朝梅戴而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和如释重负。
梅戴也认出了他,脸上露出一丝真切而温和的笑容。
他迎上前几步:“您安,608先生。”
两人相遇后,非常自然而亲切地互相贴了贴两侧的脸颊。
“哦哟?”波鲁那雷夫看到这略显亲密的礼节,眨了眨眼,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旁边的花京院,压低声音好奇地说,“他们关系好像很好啊。”
花京院保持着观察的姿态,微微点头,轻声回应:“看来是梅戴很熟悉的人,而且是Spw的成员,应该没问题的。”
他注意到梅戴见到来人后,身上那种一直隐约存在的紧绷感似乎放松了一些,但好像也没有彻底放松。
承太郎的视线在从车上下来的两个人之间快速扫过,确认没有威胁后,才回到了抱臂的姿态,但依旧沉默地注视着交接过程。
608在和梅戴贴了贴后,才麻利地从口袋里掏出来印着Spw基金会徽章的证件簿,跟着旁边的外勤人员一起给乔瑟夫检查了一遍。
看到这一幕,基本是确认了来者是Spw基金会的人员。
乔瑟夫很自然地跟着另外一名正在从车上拿着小型装备箱的外勤队员走到了另外一边去,开始低声交谈起来。
这边,梅戴和被称为608的接线员也简短地寒暄了几句。
“608先生,你怎么会亲自出外勤?”梅戴有些好奇地问,他知道接线员通常不会直接出现在一线。
“老天,德拉梅尔先生,我的工作就是专门负责对接您的支援和情报啊。要是您因为物资补给不及时或者情报误差而在外面出了什么意外,我的职业生涯恐怕也就到头了——”608无奈地摊了摊手,然后推了推他的眼镜,语气带着几分抱怨但更多的是担忧,“当然更重要的是,我非常担心您的安危。之前你和乔斯达先生的定位根本不在一起,总部早就有点不放心了,正好有就近的外勤任务,我就跟着过来看一眼您是否安好。”
他说话语速很快,带着典型的文书人员的急切。
而其他三个人那边……
波鲁那雷夫好奇地伸长脖子想听清他们说什么,但距离有点远,只能零星听到“担心您”、“补给”之类的词。
这样有些不太优雅的动作被花京院哭笑不得地阻止了。
梅戴听了608说的后,心中涌起一股暖意,轻声说道:“谢谢你特意过来,我没事。”
“您没事就好!”608松了口气,随即赶紧将手里那个小巧但看起来就很坚固的装备箱递给梅戴,“这是您上次通讯时申请的备用物资。里面有五根高敏声波录音装置,当然,都是改良版的。还有这个。”
他打开箱子,里面整齐地排列着细长便携的录音管和一个精巧的、像耳机一样的设备:“这是技术研究部那边送来的试用品,应该能更好地辅助您的能力,尤其是在一些……呃……环境嘈杂的地方。”
他说“嘈杂”这个词时,表情有点古怪地看了看周围的坟场。
梅戴接过箱子,眼中流露出感激:“真的十分及时。非常感谢,608先生,也请代我向霍金斯博士致谢。”
“您太客气了,这是我分内的事。”608笑了笑,随即看了看时间,又瞥了一眼正在和乔瑟夫交谈的同事,对方似乎已经完成了情报交换,正在向他示意。
“看来我们该走了,不能耽误你们的行程。请务必小心,德拉梅尔先生。”608和同事点点头,然后他对着梅戴笑了笑。
梅戴点了点头:“你们也一路小心。”
没有过多的拖沓,608号接线员和那名外勤人员迅速上车,引擎轰鸣声中,小型越野车灵活地调头,沿着来路飞快地离去,很快就消失在弥漫的薄雾和墓碑之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梅戴抱着手里沉甸甸的装备箱,感受着冰凉的金属触感,心中安定了不少。
他转身回到同伴身边,发现大家都看着他。
“哟,梅戴,熟人?”波鲁那雷夫好奇地问。
“嗯,”梅戴轻轻点头,拍了拍箱子,“是Spw基金会负责我这条线的接线员先生,送来了上次我申请的东西。”
“啊?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波鲁那雷夫搓了搓下巴说道,他的印象里好像没有对这回事记忆。
“头巾。”承太郎对此只是淡淡开口,见波鲁那雷夫还是有点一头雾水,嘟囔了一句“真是够了”后说了一个名字,“妮娜。”
“停。”波鲁那雷夫脸色猛地变成菜色,他抬手打断了承太郎,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梅戴抱着装备箱走到一旁稍微安静点的角落,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
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声波过滤器吸引,然后开始研究起来。
梅戴先是尝试性地将其戴在左耳上,然后微微闭着眼,似乎在感受和调试设备与自身替身能力的契合度,对外界的声音暂时变得有些迟钝,完全沉浸在了对新装备的适应和测试中。
另一边,关于如何处置恩雅婆婆的讨论正在进行。
“什么?你竟然说要带上这个老太婆一起走吗?!”波鲁那雷夫听到承太郎的决定,惊讶地叫出声,指着地上昏迷的恩雅婆婆,脸上写满了嫌弃和不解。
承太郎双手插兜,语气冷静而笃定,分析着利弊:“啊。之后还会有多少替身使者追来、用的什么能力、迪奥具体藏在埃及的什么地方、甚至迪奥的替身能力……”
“那能力究竟是什么……只要让她开口,我们就能占据绝对上风。”乔瑟夫接话,他的目光扫过恩雅婆婆,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花京院抱着胳膊点点头,认同了这个观点,但也提出了现实的困难:“说的有道理。但是,她既然忠心于迪奥,恐怕不会那么轻易地把情报告诉我们。严刑逼供……也未必有效。”
乔瑟夫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他晃了晃手腕,隐约有紫色的荆棘虚影闪过:“那就用我的[紫色隐者]!只要把这个老太婆脑子里想到的东西全部显示在电视机里面就行了。”
“我懂了啊。”波鲁那雷夫对于可以获取新的情报而显得有些兴奋,“墓地可没有电视机给我们用,所以我们必须先出发,到下个有电视的城市再说啊。”
这个计划得到了大家的默认。虽然带着一个敌人上路很麻烦,但潜在的情报价值确实巨大。
不过就在他们大致商定计划、准备将恩雅婆婆搬上车出发的时候,一阵急促的引擎启动和轮胎疯狂摩擦地面的声音猛地从旁边炸响。
嗡——轰轰——!
那辆停在墓地空地上的吉普车,竟然自己发动了,并且如同脱缰的野马般,猛地向前窜去。
“喂?!荷尔·荷斯那混蛋!”波鲁那雷夫立刻转头,看到了坐在驾驶座上的荷尔·荷斯大惊失色,一边大喊一边拔腿追了上去。
“我还是要继续追随迪奥,再见咯~前提是你们还能活到那时候!”荷尔·荷斯得意地坐在车里,嘴边叼着的烟因为他在说话而上下摆动,但此人说出口的话倒是不那么好听,“听我一句劝吧,最好赶紧杀掉那个老太婆,不然,你们会在她身上重新感受到迪奥的恐怖的——”
距离太远了,无法追上已经加速冲出去的吉普车。
一行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车子碾过几块低矮的墓碑,扬起一片尘土和碎骨,朝着墓地外的荒野疾驰而去,车尾灯在稀薄的雾气中迅速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