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看着两个人的视线同时落在自己的脸上,于是梅戴在自己的随身挎包里摸索了一下,然后拿出了一个看起来相当精致、质感厚重的皮质卡包。
他打开卡包,从里面取出了一小叠印刷精美、泛着珠光光泽的烫金纹路卡片,粗略一看,大概有二十多张。
仗助好奇地凑过去看,只见每张卡片上都印着不同国家的风景图案和优雅的字体,而因为外文太多,他只能勉强辨认出其中上面写着的日文,是“日本·顶级温泉御宿‘离之宫’”的字样。
“这是……?”仗助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
“这个,”梅戴将卡片轻轻推到桌子中央,微笑着,用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那叠券票,语气带着点不确定的飘忽,“‘全球顶级休闲体验券’?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每一张券都可以兑换一次为期七天的、全包式的顶级度假行程。”
“目的地任选,涵盖全球各地的奢华酒店、高级会所或者私人岛屿还有世界级景点……嗯,肯定也包含日本的项目吧,比如顶奢温泉旅馆之类的?”他随意地拿起来一张印着樱花和富士山的卡片,稍微辨认了一下,然后勉强说道,“环境幽静,服务周到,非常适合放松和暂时远离喧嚣。喔,还会配套私人导游。”
仗助听得眼睛都直了,他也拿起一张印着埃菲尔铁塔的卡片,翻来覆去地看着上面他不认识的法文和精美的图案,感觉这东西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德拉梅尔先生,您、您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度、度假券,听起来就好厉害……这一张大概要多少钱啊?”他下意识地看向对面见多识广的承太郎。
承太郎伸手拿过梅戴手里的卡片,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条款和细微的防伪标识,他对于Spw的运作方式和这种奢侈品的价值显然比仗助清楚得多了。
“按照上面标注的服务标准和合作品牌来看,只按照市场价……一张这样的7天体验券,保守估计,价值在四百二十万日元左右。”承太郎挑了挑眉,沉吟了片刻给出了一个冷静的估算,然后他又把卡片翻了个面仔细看了一下,然后淡淡补充道,“居然还是‘离之宫’的项目吗。那个很有名的汤泉酒店的顶配套房,还挺难订的。”
“四、四百二十万?!日元!”仗助倒吸一口凉气,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好多,引得旁边桌的客人侧目,他赶紧压低声音、猛地扭头看向梅戴,眼睛瞪得像铜铃,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一张就四百二十万?您这里有多少张?”
他低头去数桌子上摊着的卡片,越数越心惊:“二、二十四张?!那岂不是……我的老天——这些小卡片加起来都得有一亿多了!!您,您哪来的这么多啊?”
面对仗助连珠炮似的震惊,梅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微微垂下眼帘,用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一缕垂到胸前的浅蓝色发梢,语气变得更加含糊,试图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嘛……其实,我任职的那个机构,嗯……确实是比较富裕的机构。这些算是长期服务的累积福利?从我正式加入开始,大概……每年都会发两张。”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落寞:“只不过我一直都对旅行没什么太大的兴趣,而且之前大部分时间也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所以这十二年里就一直攒着,都没用过……”
每年两张,攒了十二年……
仗助张大了嘴巴,看着桌上那叠轻薄却重若千钧的卡片,又看了看眼前这位气质温和、似乎对金钱没什么概念的研究员先生,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他知道梅戴身份特殊、也知道梅戴从来不缺钱,但没想到能到这种随手拿出价值上亿日元的旅游券当道具的程度……
不过“十二年”这样的数字让承太郎的目光微微动了一下,他自然想起了梅戴那漫长的休眠与康复期。
这与其说是福利,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补偿和让梅戴放松身心、却始终被搁置的关怀。
不过想太多对现状也没什么用,而且承太郎对于梅戴这种不经意间透露出的“豪横”已经见怪不怪,他更关注实际解决方案。
他拿起一张卡片,仔细看了看:“行程可以自主选择时间和地点,全程保密性和安全性都很高,而且内部自然会有人负责协调和保障。用这个作为理由,让朋子女士和良平警部补去享受一个‘突然抽中的豪华温泉之旅’,合情合理,而且他们很难拒绝。”
仗助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虽然觉得这礼物过于贵重,但眼下好像确实没有比这更完美、更不引人怀疑的办法了……
既能确保家人安全,又能让他们得到真正的放松和享受。
“我、我知道了。就用……这个吧,我会想办法让老妈和爷爷相信他们是运气爆棚‘中奖’了。”仗助点头,下定了决心,然后郑重地向梅戴道谢,“真是太感谢您了,德拉梅尔先生。”
梅戴微笑着摇摇头:“能派上用场就好。” 他深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安心,“那么,计划就这样定了。在我们将安杰罗的事情彻底解决之前,就先请朋子女士和良平先生去享受一段难得的假期好了。”
于是,在价值近亿日元的攻势下产生的计划就这样在家庭餐馆的角落里悄然定了下来。
梅戴不知道多少次庆幸于一些Spw在背后悄无声息的技术支持了,甚至能让中奖信息看起来天衣无缝……
而仗助那边,凭借着那张价值不菲的温泉旅行券,以及他精心编排的抽奖故事,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将母亲朋子和祖父良平送上了前往着名温泉胜地的豪华列车。
两位长辈虽然对这份突如其来的幸运感到有些难以置信,但面对仗助信誓旦旦的保证,最终还是满怀惊喜和疑惑地开始了为期七天的度假。
临行前,朋子自然是千叮万嘱,让仗助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一定要锁好门窗务必小心。
现在的东方家里就只剩下仗助……以及暂时借住于此的承太郎和梅戴。
空下来的房子,瞬间变成了潜在的战场。
三人没有丝毫懈怠,立刻开始着手布置。
承太郎检查和加固了所有门窗的锁具,尤其是通往地下室和管道井的区域。
仗助则按照承太郎的指示,跑去附近的超市,大手笔地采购了整整几大箱不同品牌的瓶装饮用水和饮料,甚至还包括了一些无需用水冲泡就能直接食用的便携食品。
“听着,”承太郎看着仗助将最后一箱水搬进厨房,严肃地告诫道,“从现在开始,直到彻底打败安杰罗,除了罐装或瓶装饮料跟食物以外都不要碰,那太危险了。饮用、清洗,哪怕是洗手……任何进入、接触你的液体,都必须是确认安全的。”
仗助看着快堆成小山的瓶装水,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连刷牙也用矿泉水。”
梅戴则更细致地检查了房屋内的所有水管接口、地漏和排水口,顺便把承太郎已经拧紧的水龙头又拧了一遍。
他站在卫生间里,看着那个曾经被当做逃脱路径之一的地漏,深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忧虑。
“其实,”梅戴轻声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房子里显得有些清晰,“如果使用寂静同化,展开一个足够范围的静音结界,理论上可以极大程度地压制环境中流动介质的波动,甚至可能通过声波的反馈,精准定位到那个依靠液态隐匿的替身……”
不过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提出这个建议了。
自从住进仗助家,梅戴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用这种带着分析和试探的语气,向承太郎提及使用能力的可能性。
承太郎正在检查客厅的窗户插销,闻言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头也不回,声音果断地否决:“不行。”
梅戴转过身,看向承太郎挺拔而带着拒绝意味的背影,语气里带上了些许恳求:“承太郎,我知道你担心我的身体。但只是展开领域进行侦测,精细操控的话,对左耳的负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这是目前最快找出它的方法了……”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承太郎打断他,终于回过头,语气淡淡的,但那态度还是让梅戴有点不服气地瘪了瘪嘴,“你的检查报告我看过,你和[圣杯]之间感官链接的不稳定是事实。任何形式的能力使用,尤其是在你身体未完全恢复的情况下,都可能加剧,还会引发不可控的后果。风险太高。”
他走到梅戴面前,微微低着头地看着他,语气放缓了些,但依旧坚定:“我们需要的是稳妥地解决敌人,而不是在解决敌人之前,先折损我们自己的人。耐心点,梅戴。它会按捺不住的。”
梅戴对上承太郎那双不容妥协的浅绿色眼睛,知道再说下去也是徒劳。
他微微叹了口气,垂下眼帘,左耳后那黯蓝色的光芒似乎也随着他的情绪低落而黯淡了些许。
他轻轻点了点头,不再怎么坚持了:“……好吧。”
在梅戴不再坚持使用能力后,屋子里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平静,只有承太郎翻动资料和仗助偶尔检查门窗的细微声响。
梅戴的目光无意识地掠过坐在沙发上的仗助,忽然在他嘴角附近停顿了一下。
那里有一道非常淡、几乎看不清的痕迹,不仔细看会以为是光影错觉。
“仗助,”梅戴温和地开口,打破了沉默,他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对应位置,“你这里……是之前留下的伤吗?”
仗助愣了一下,下意识抬手碰了碰那个地方,随即反应过来,语气倒是很坦然:“啊,这个啊。是上次被承太郎先生揍的。”他说着,还瞥了一眼旁边的承太郎。
承太郎从资料上抬起眼皮,看了仗助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认。
梅戴微微蹙眉,带着些许不解看向仗助,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我记得承太郎说过你的替身拥有修复的能力,为什么……”
仗助的表情认真了起来,之前的些许跳脱收敛了些,他摇了摇头:“不行。我的‘修复’能力,没办法用在自己身上。如果是别人的伤,或者被破坏的物品,我都能修好……不过我自己不行。”
这时,承太郎放下了手中的资料,身体微微前倾,帽檐下的浅绿色眼睛看向仗助,提出了一个极其尖锐且现实的问题:“如果它跑进你的身体里面,然后从你身体内部,比如说,咬破你的心脏或者别的什么地方会怎么样?”
这个问题让空气瞬间凝固。
仗助的眉头紧紧皱起,脸上因为提到安杰罗企图伤害母亲而浮现出清晰的怒意,他握了握拳,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然:“我会死吧。毫无疑问。”他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承太郎,“如果真被他用那种方式跑进去了……那就是我输了,彻底的。”
这坦诚而沉重的回答让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梅戴看着眼前这个虽然年轻却已清楚知晓战斗残酷的少年,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他站起身,试图打破这过于紧绷的氛围:“好了,先别想那么极端的情况。稍微放松一下吧,一直紧绷着神经也不是办法……”
他走到客厅角落那台老式的收音机旁,一边伸手去调频道,一边嘀咕着:“听听广播怎么样?我记得杜王町的广播电台有时候会放一些不错的音乐……”
就在梅戴刚起身,走向角落那台老式收音机,微微弯腰准备调试旋钮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承太郎和仗助之间的对话在短暂的停顿后,却又自然地延续了下去,只不过换了一个话题。
承太郎将目光从手中的资料上抬起,越过纸张的上缘,落在对面有些坐立不安的仗助身上。
他深邃的浅绿色眼眸带着一种思索的意味,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你的替身,有名字吗?”
仗助正无意识地用手指卷着校服外套的拉链头玩,听到这话明显一怔,抬起头,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
他松开拉链,抬手挠了挠自己那头蓬松的飞机头,把几根原本翘了起来的不听话发丝用手梳理了回去:“名字?这个……”他歪着头,露出回忆的表情,“从四岁它出现到现在,我还真没怎么认真想过要给它取个固定的名字。平时……也就随便在心里叫叫。”
“还是取一个比较好。”承太郎的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他将目光重新落回资料上,只是随口一提似的,但话语的内容却带着实际的考量,“战斗中,需要明确指令或者沟通时,有个特定的称呼会更方便。”
“嗯……说得也是,让我想想啊……”仗助被这个提议勾起了兴趣,他的身体坐正了些,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膝盖,眼睛开始闪闪发亮,显然思维已经活跃起来。
很快,他脸上绽放出一个混合着兴奋和自得的灿烂笑容,身体前倾,用一种宣布重大消息般的语气,清晰而快速地提议道:“那就叫‘超级无敌忍者·惊破天豪华升级版’!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超有气势、超厉害吧,肯定一下子就能震慑住敌人的那种。”
说完,还用力点了点头,显然对自己这个绝妙的名字非常满意,然后仗助有点期待地看向承太郎。
承太郎翻动资料页的手指顿住了。
他甚至没有抬头,只是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帽檐在他脸上投下更深的阴影,沉默了两秒后,承太郎才翻到了下一页,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简短的、带着不容置疑意味的否决:
“……驳回。”
就在这时,梅戴终于调到了一个频道。
他运气似乎不太好,收音机里猛地爆发出一个摇滚乐队强劲的电吉他第一个和弦和密集的鼓点,声音突兀而炸裂。
梅戴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惊得浑身一颤,左耳后的皮肤瞬间传来一阵细微的刺麻感。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迅速伸手,将音量旋钮猛地向左拧了好几圈,直到那吵闹的音乐声变得如同隔着一层厚布般微弱,才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左耳。
幸好,电台播放的这首曲子在最初炸裂的开场后,节奏逐渐变得缓和流畅起来,不再是那种极具攻击性的轰鸣了。
承太郎的目光从梅戴略显尴尬的侧脸和那只无意识护住左耳的手上扫过,随即又落回收音机。
他听着里面传出的、虽然被调小但依旧清晰的旋律和主唱沙哑的嗓音,随意地跟着某个重复的歌词片段念了出来:“‘crazy diamond’……阴影错觉。”他顿了顿,看向仗助,“就叫这个?”
仗助显然没听过这首歌也不知道这个词组是什么意思,他只是单纯从字面意思理解,正经地重复了一遍:“疯狂钻石吗?听起来感觉也还不错,有种又强又闪亮的感觉。”
承太郎看着仗助那副完全没理解专有名词、只是觉得名字酷就接受的样子,也懒得再多做解释和争辩了。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手中的资料,淡淡地应了一声:“……随你吧。”
这样的小插曲很快就过去,而在安杰罗被引出并解决之前,承太郎和梅戴都会暂时借住在仗助家。
三个人轮流守夜,保持警惕,所有的生活用水严格使用瓶装产品,尽可能地减少任何可能被利用的漏洞。
等待是煎熬的。
安杰罗仿佛彻底消失了一般,没有任何动静。
不过三人都能感觉到,那双眼睛一定还在某个角落里死死地盯着这栋房子,等待着他们松懈,等待着那个一击必杀,或者至少是能够再次附身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