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了解了。
在岸边露伴第一眼就看得出来的、他身上近乎圣人般的耐心与温和,并非天性,也非懦弱。
那是一场惨烈的、与自身黑暗面搏斗后获得的胜利果实;是在绝望的深渊中,被亲情和自然之音拯救后,主动选择的生存姿态;是一种更强大、更坚韧的力量——一种用充沛的爱和足以创造新的开始的勇气去“守护”而来的力量。
露伴的目光再次扫过刚刚记录下的、关于德拉梅尔家七个孩子的模糊信息。
他现在才真正理解为什么即使在最黑暗的时期,梅戴的内心仍保留着那处柔软。
爱在梅戴的眼里从来不是弱点,那是他的锚,是他最终没有沉沦的救赎。
一种前所未有的、汹涌的情感在露伴胸中激荡,不完全是灵感。
他为那个孤独挣扎的少年最终找到了出路而感到一种释然;他为那份来自养母的、看似朴素却充满智慧的爱而感到触动;他甚至对那浩瀚的、指引了迷途灵魂的鲸歌,产生了莫名的敬畏。
这种强烈的情感冲击让他有些无措。
岸边露伴习惯了掌控情绪,习惯于将一切转化为创作的燃料。
但此刻他发现自己竟有些舍不得立刻将这份“素材”拆解、利用了,他只想再多感受一会儿,感受这个灵魂蜕变过程中所蕴含的、沉重而美丽的力量。
他拿着笔坐在那里,任由这段关于理解、倾听与选择的记忆,在心里回响。
他发现自己对梅戴·德拉梅尔的认知已经彻底颠覆了,这不再仅仅是一个充满谜团的“监测员”,一个拥有非凡能力的人,这是一个真正战胜了自身命运、完成了灵魂蜕变的、值得敬佩的个体。
当他最终捏着笔在速写本上记录时,他的笔触不再像之前那样狂热而凌乱,而是变得沉稳而庄重。他画下了拥抱的剪影,在寂静海面上聆听鲸歌的侧脸,还有在挥拳前缓缓放下的手。
他知道,这才是梅戴·德拉梅尔身上,最耀眼、也最珍贵的“真实”。
而这一次,岸边露伴清晰地意识到,他在这场“阅读”中失去的不仅有旁观者的冷静,还有一些他从未预料会交出去的东西。
但他并不后悔。
因为与之交换的是对一个深邃灵魂的、近乎奢侈的窥见。
至于“StANd”。
这里的内容在他下一次拿到了新的书页时才揭露了出来,他能感觉到时间的脉络正在向他所知的“现在”靠近,他渴望知道那个完成了内心蜕变的少年,是如何一步步走向Spw,走向杜王町,走向自己的视野。
内容描述着梅戴凭借聪慧与对海洋声学的热爱,考入索邦大学,沉浸在学术的世界里。
这部分人生经历不由得让露伴不禁微微点头,这符合他之前的认知——梅戴找到了用知识和理解去“表达”的道路,这画面是平静而充满希望的。
“偶然被Spw基金会招揽”。
露伴的精神立刻高度集中。来了,那个的组织终于正式登场。
他仔细阅读着梅戴19岁时前往纽约Spw总部“实习”的经历,描述很官方,带着初入大型机构的谨慎与好奇,直到他读到了那个关键段落。
“在例行深层生理扫描与特殊能量感应测试中,检测到异常生物电波与未知能量场,与档案记录中‘StANd’能量特征高度吻合。确认对象梅戴·德拉梅尔为‘StANd’能力者,其能力具现化形态暂命名为——[圣杯]。”
[圣杯],[圣杯 Ace]。
露伴的呼吸骤然停止。
那个被梅戴自己命名的、救过他命的水母,原来早在那个时候,就被Spw识别并记录了。
但真正让他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无形重锤击中的,是紧随其后,Spw研究员向梅戴解释时,那段关于“StANd”的、清晰无比的定义:“……‘StANd’,或称‘替身’,是一种由生命能量和精神能量所产生的用有强大能力的影像。由于此影像总是出现在人体身旁,故取‘Stand by me’之意,命名为‘StANd’。能力因人而异,形态与作用千差万别,但其本质同源……”
Stand by me……替身……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在露伴的脑海中炸响。
他一直以为[天堂之门]是他独有的、用于追求极致真实的特殊工具,是他岸边露伴作为天才漫画家的延伸。
他从未想过,这世界上竟然存在着一个统称,一个类别,来描述他所拥有的这种能力。
梅戴的[圣杯]是,我的[天堂之门]也是。
原来我们……是同类?
这个认知如同洪水决堤,瞬间重塑了他一直以来对自身、对梅戴、乃至对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认知。
一股前所未有的、近乎战栗的兴奋感席卷了全身。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在工作室里激动地踱步,凌乱的头发丝随着动作微微颤动,露伴感觉自己不是走在冰冷的地板上,而是站在一个刚刚被发现的新大陆的边缘。
之前所有的谜团,此刻仿佛都找到了归宿。
梅戴非人的“复活”能力是[圣杯]的能力。
Spw基金会的记录指的是替身。
他自己能翻阅他人记忆的[天堂之门]也属于这个浩瀚的宇宙。
梅戴·德拉梅尔,这个他一直在窥探、分析、试图解读的男人,此刻在他眼中的形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是路标!
是指向一个隐藏在平凡世界之下、充满了无数像他们一样拥有“替身”的、广阔而未知的领域的路标!
梅戴的经历,他与Spw的关联,他自身的能力,就像一张残缺却无比珍贵的地图,为露伴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太……太棒了!!!”露伴忍不住低吼出声,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光芒,这种发现带来的狂喜,远超他至今为止阅读完毕的任何一人的精彩经历。
他迫不及待地坐回工作台前,双手甚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再次用手指一行一行划过自己翻译出来的字句,仔细阅读那段关于“替身”定义的描述,每一个字都如同甘霖。
他明白了,为什么替身使者会相互吸引,因为他们本质上是同一种存在,在茫茫人海中,如同特殊的频率,会自然地产生共鸣。
梅戴是同类,也是迄今为止他唯一能确定的、除自己之外的替身使者。
这个认知让他产生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找到组织般的微妙归属感,有作为先驱的优越感,更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想要了解更多、探索更多的巨大欲望。
这个世界因为他岸边露伴的取材,向他展露出了远比任何漫画都更加精彩、更加波澜壮阔的深层面貌。
而梅戴·德拉梅尔这个蕴含着无限秘密与可能的同类,在他心中的价值已经无法估量了。
他不再满足于解读他,岸边露伴的心底猛地涌起一股贪婪,想通过去触碰、去理解、去描绘梅戴,来接触那个属于“替身使者”的、真正的世界。
从现在开始,露伴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无限广阔的维度,而梅戴将是引领他穿越这片未知海域的,最重要的灯塔。
但意外的是,露伴开始慢了下来。
现在已经到了五月份了,从四月二十号开始持续到现在的取材已经过去了二十天,岸边露伴在这半个多月里的状态奇差,但他停不下来,有时候就算因为好久没吃东西到胃痉挛,也要伏在桌案上完成最后一句话的翻译。
自从露伴得到了替身的概念后,他就开始想方设法地获取更多的信息,可他亲爱的素材先生最近好像一直都在忙……一连周六和周日这样最容易遇到的时间点都没看见那个熟悉的浅蓝色,岸边露伴都在懊恼自己为什么一开始没下定决心跟踪到梅戴的家门口去。
到底去哪里了,如果……如果当时下定决心跟踪了的话,现在就不会这么无聊了。
好无聊。好无聊。好无聊。好无聊。好无聊。
露伴蹲在工作桌前的椅子上,焦虑地把前段时间翻译和记录下来的所有信息来来回回翻了快十遍,虽然每次看都可以有新的收获,但他现在想要的是更新的内容!
不,忍一下。
后天就是周二,后天会有机会的。
后天就是周二,后天会有机会的。
后天就是周二,后天会有机会的。
……
“我怎么可能等到周二?!”露伴猛地捶了一下桌子,他右眼眼皮在止不住地抽搐,剧烈喘着气,“根本等不了,已经、已经四天没看到他了……”他桌上的那张还是梅戴进入Spw基金会的内容。
消息已经严重滞后了,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他现在、就要、新的、书页。
明天,明天就去蹲守吧。对,明天一天都。
幸运女神眷顾着他,岸边露伴还是得偿所愿了,他为他的工作间带来了新鲜血液,而这次他精挑细选拿走了两张,一张是他摘取来的最触及梅戴·德拉梅尔存在的根源,那个塑造了他一切行为逻辑的起点;另一张则是露伴接着上次内容之后的页面,岸边露伴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内容。
他美滋滋地把两张战利品放在桌子上,左看看右看看,嘴里嘀咕着:“先读一下你好呢……还是先读一下你呢?哎,好难抉择啊。”
在有些不符合自己形象地一通点兵点将后,露伴拿起了那张起点,他转了转笔,然后任由文字将他带向了比布列塔尼海边更遥远的过去,是一个模糊而破碎的开端。
书页上的叙述并不连贯,充斥着孩童视角的混乱感知和无法理解的情绪碎片。
但核心信息却如同沉在河底的砾石,逐渐在露伴的翻译下清晰起来:一个不是布列塔尼的陌生地方,陌生的语言——露伴看到的内容支离破碎,但在他的感觉下应该也是意大利语和法语掺半的。
一对争吵的男女,声音尖锐而疲惫。
一种被拉扯、被推开的触感。
然后是漫长的、颠簸的旅程,恐惧和困惑。
最后,是被留在某个寒冷、潮湿的地方,身边只有一个简陋的小包袱。
一个女人的背影,决绝地消失在迷雾或人群中。
被抛弃了。
这个结论如同冰冷的雨水,浇在露伴的心头。
其实他并不特别惊讶,从梅戴早期记忆中的孤寂和攻击性来看,这样的开端几乎是注定的。
但真正看到这赤裸裸的“遗弃”描述,还是让他感到一种沉闷的不适。
他继续艰难地辨析着那些模糊的字迹,试图找出更多线索。
在描述那个抛弃他的女人的碎片信息中,他拼凑出来了一个名字——艾莱奥若拉·里佐 (Eleonora Rizzo)。
一个意大利风格很明显的名字。
而在更隐晦的、似乎并非总是争吵的提及女人伴侣的片段里,出现了另一个名字——安托万·勒梅尔 (Antoine Lemer)。
这是一个法国名字。
“里佐……勒梅尔……”露伴低声重复着。
法国与意大利的混血,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梅戴的记忆中都是法语和意大利语掺杂在一起,而西班牙语正如他之前所知,是后期自学的。
而那个名叫艾莱奥若拉·里佐的女人,无疑是梅戴的生母,那安托万·勒梅尔,很可能就是他的生父。
露伴的思维快速运转。
他们将梅戴遗弃在布列塔尼后,就彻底消失了。
根据名字和有限的线索推测,他们很可能返回了意大利,或者去了别处,总之完全割裂了与这个孩子的联系。
所以如果梅戴留在原生家庭,他现在的名字就应该是梅戴·勒梅尔了。
“梅戴·勒梅尔……” 露伴试着念出声,又对比了一下现在他所熟知的,“梅戴·德拉梅尔。”
他的目光在两个姓氏之间游移。
勒梅尔,意为“市长”,连着梅戴的名字一起读的时候听起来有些生硬和黏连,带着某种封闭感,而且和名字丝毫不搭。
德拉梅尔,意为“来自海洋”,优雅,开阔,与梅戴的气质,尤其是他与海洋那千丝万缕的联系,都无比契合。更重要的是“德”的发音,很完美地把名字和姓氏隔开了,念起来像是在唱歌一样。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岸边露伴在心里做出了选择,他轻轻哼了一声,带着一种近乎专断却不知道以什么样身份说出口的评判意味,低声自语:“德拉梅尔好多了。”
他心安理得地将“勒梅尔”这个代表着遗弃与不幸根源的姓氏抛诸脑后,彻底接纳了“德拉梅尔”作为梅戴唯一的、正确的标识。
这个选择无关客观事实,纯粹出于他作为艺术家对“美感”和“契合度”的偏执。
德拉梅尔,那个给予梅戴第二次生命和最初温暖的渔民家庭,才配得上成为他故事里梅戴的“家”。
至此,梅戴·德拉梅尔人生拼图最重要的一块——起源——被露伴握在了手中。
他知道这个被亲生父母遗弃在布列塔尼的、拥有意大利血统的混血儿,从被德拉梅尔家收养的那一刻起,真正的故事才算是开始了。
而之前阅读的所有关于挣扎、暴力、孤独、复活、乃至最终的蜕变,都源于这个充满创伤的起点,以及后续那份来之不易的、来自养父母的、拯救了他灵魂的温暖。
岸边露伴将这张记录着最初伤痛的书页轻轻放在一旁,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刻产生强烈的创作冲动,反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沉默。
他感觉自己窥见了一个巨大涡旋的中心最初的、微小却致命的推力。
他再次看向墙上一开始画的那幅未完成的速写,现在那双眼睛里,除了沉静与疏离,似乎又多了一层他能够看懂的、源自生命最初的底色。
“艾莱奥若拉·里佐……安托万·勒梅尔……”露伴将这两个名字草草记在速写本的角落,像是标记两个无关紧要的、早已被海浪冲走的过往符号。
然后,他翻到了封面,在“周二”的下面,郑重地写下了他认定的名字:梅戴·德拉梅尔。
这才是他追寻的、充满矛盾与美感、从毁灭与遗弃中重生的、独一无二的主角。
而另外一张……
露伴做完这一切,把视线分给了静静躺在桌子上另一张纸。
他对这样的探索从来不会觉得厌倦,于是岸边露伴熟练拿过旁边翻开的词典,然后开始新的工作。
“哦?第一个词居然是英文?”露伴挑眉,然后稍微眯起眼辨认了一下英文的内容,然后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念了出来,“‘星、尘、远、征、军’?这又是个什么东西……”
……
工作室里昏暗无比,只亮着一盏台灯,百叶窗也全都关着,只有缝隙里渗透而出的细微光亮。
岸边露伴双手捂着自己的脸,手肘支撑着工作桌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感觉自己的大脑里在天旋地转。
他刚刚读完了梅戴·德拉梅尔加入星辰远征军初期的经历,从于香港港口作为“惊喜”的登场,到在海上展开的遭遇战。
信息量太大了。
他看到了一个与现在杜王町的“梅戴”既相似又不同的青年。
一样的谦逊有礼,一样的温和外表,但那份温和之下,是未经完全打磨的、属于年轻天才的锐利,以及一种急于证明自己、融入团队的生涩与忐忑,更年轻,也更有活力。
听到了带着法语口音的英语,还感受到了他在面对突发战斗时的紧张与决断。
而最让露伴内心掀起惊涛骇浪的,是梅戴在那场战斗中展现出的能力与本性。
[圣杯Ace]。
他终于见识了那个水母替身的能力。
它不仅能够制造“绝对静音”的领域,还能将声音“镌印”为实质——那只凭空出现、优雅接住坠落女孩安的海豚,就是最好的证明,甚至它还能发出某种引发骨骼共振、从内部攻击敌人的次声波。
这种能力的多样性与精密程度,已经让露伴觉得有些可怕了。
但比能力更震撼他的是梅戴在战斗中、乃至在整个事件中流露出的本质。
他对孩子的爱护。
从在船舱里发现偷渡的女孩安开始,梅戴表现出的、即使被打了一拳的耐心和安抚,以及在安被替身挟持时的紧张、不顾一切救援,甚至不惜“冒犯”乔瑟夫的命令也要试图保护她……这一切,都与露伴之前阅读到的、那个在布列塔尼为了保护弟妹而暴起伤人的少年梅戴,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原来如此……”露伴放下手,喃喃自语,深绿色的眼眸在台灯光下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的爱一直没减少过……只不过是从一开始单单对家人的爱,扩散到了其他人身上而已。”
因为自己从小照顾弟弟妹妹,体会过那种需要保护弱小、承担责任的感觉,所以才会对陌生的孩子也抱有如此强烈的怜惜与守护欲。
那个在德拉梅尔家作为大哥、拉扯着六个弟妹长大的经历,早已将“保护孩童”刻入骨髓,成为他本能的一部分了。
即使在他自己都还是个需要摸索前路的年轻替身使者时,这份本能也未曾改变。
露伴回想起梅戴挡在安身前,面对乔瑟夫质疑时那细微却坚定的姿态;回想起他焦急地拍打承太郎后背,催促他放开安时的急切;回想起他召唤出海豚、奋力将安拉回甲板后的那声欣喜的“我接到她了”。
这些细节,像一枚硬币,投入露伴向来以观察和取材为优先的许愿池,激起了一圈圈他无法忽视的涟漪,硬币沉入池底,成为了池子里收集到的第一个闪闪发光的“愿望”。
他感到一种奇异的触动。
这种触动,混杂着对梅戴能力之复杂和强大的惊叹,对他战斗智慧的欣赏,以及对他那份近乎固执的温柔与守护本能的某种难以言喻的共感。
他看到了梅戴是如何在危险的旅程中,努力地运用自己的力量去“守护”,正如他养母所教导的那样;也看到了他是如何因为过度使用能力而在战斗后虚脱昏迷,被波鲁纳雷夫扔下海、最后由承太郎捞起——那种与强大能力并存的、身体的脆弱性,也与他所知的信息吻合了。
空条承太郎、乔瑟夫·乔斯达、花京院典明、穆罕默德·阿布德尔、让·皮埃尔·波鲁纳雷夫……这些陌生的名字和鲜明的性格,也都通过梅戴的记忆在露伴眼前展开。
他看到了一个远比杜王町更加广阔、更加危险的世界,看到了梅戴是如何被卷入其中,并与这些性格迥异的强者们产生交集的。
尤其是承太郎。
那个高大、强大到令人咋舌的少年,他与梅戴之间那种从最初的不信任、隐隐对抗,到战斗中逐渐建立的、无需言说的淡淡默契,这种复杂微妙的关系,充满了无尽的戏剧张力。
露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胸腔里翻涌的情绪。
这段阅读带来的冲击,不仅仅是获得了珍贵的“素材”,更像是一次对他自身情感阈值的再度挑战。
他早就发现自己无法再像对待普通观察对象那样,冷静地、抽离地分析梅戴的一切了。
梅戴·德拉梅尔,这个背负着被遗弃的创伤、拥有死而复生的诡异能力、在孤独中学会凶狠、又被亲情和浩瀚自然拯救、最终选择用新的方法去守护他人的男人……
他的过去,他的挣扎,他的温柔,他与其他人交织在一起的命运……
这一切构成的,是一个如此厚重、如此真实、如此……令人着迷的灵魂。
这个自诩为追求极致真实的漫画家,再度清晰地意识到,他不仅仅是在“取材”,他是在“阅读”一个生命。
而这个过程,正在不可避免地,改变着他自己。
他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速写本上刚刚草草勾勒出的、香港港口那个蓝发青年的身影,眼神复杂难明。
“星尘远征军……dIo……”他低声念着这些关键词,知道这仅仅是冰山一角,梅戴的故事里显然还有更多沉重、黑暗的篇章,等待着他去“借阅”。
在读完之前,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等等。
岸边露伴睁眼,一瞬间从回味里掉落到了现实,一瞬间的失重感让他翻了个白眼。
这几天的高强度兴奋状态使露伴不出半秒钟就察觉到了异样。
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