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出租车几乎是撞停在龟友百货附近的街角,梅戴和花京院甚至没等车完全停稳就推门冲了下去。
在离开之前,梅戴快速将几张钞票塞给司机,来不及等找零,便与花京院一同朝着音羽企划的方向疾奔。
无需询问,也无需刻意寻找。梅戴远超常人的敏锐听觉瞬间就从街道的喧嚣中捕捉到了来自音羽企划店铺后方、那不同寻常的混乱声响——急促的喘息、压抑的痛哼、物品被撞倒的碎裂声,以及一种……令人皮肤发紧的、能量激烈碰撞的嗡鸣。
“就在那后面!”梅戴低喝一声,率先拐入了一条紧邻音羽企划侧面的、相对狭窄僻静的小巷。这条小巷似乎是用来堆放杂物和停放少量车辆的,狭窄而行人罕至。
花京院紧随其后,心中焦急万分,康一电话里的哭腔和“承太郎受伤”的消息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神经。
真的很难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强劲敌人,能让承太郎也受了伤。
还有……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康一还给其他人打电话了吗?
他眼看就要绕过巷子里停着的一辆小货车,直接冲向声音来源的店铺后方,梅戴猛地伸出手,一把牢牢抓住了花京院的手腕,用力将他向后一拽:“小心!”
花京院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拉拽得向后一个趔趄,几乎同时,一道身影如同受惊的兔子,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从小货车另一侧的视觉死角处猛地窜了出来,几乎是擦着花京院的鼻尖踉跄冲出。
如果梅戴晚上半秒,两人必然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了。
那身影狼狈不堪,速度却快得惊人,头也不回地就朝着巷口、也就是主干道的方向亡命奔去。
虽然只是一瞥,但那头凌乱沾染着暗红血迹的金发,那身熟悉的、此刻却被大片深色浸透、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西装……
梅戴的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是脱口而出:“那是——吉良吉影!?”
他的大脑在电光石火间处理着视觉信息:那逃走的姿势极其怪异,他的右手紧紧攥着一块已经被血浸透、看不出原色的手帕,死死地按压着自己的左手手腕处。
而他的左手……手腕以下的部分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个被粗暴撕裂、血肉模糊的断口,随着他的跑动不断甩出殷红的血珠,在他身后的路面上留下断断续续的骇人痕迹。
只是一眼,梅戴就凭借其精准的观察力和医学知识,做出了初步判断——左手缺失,且创伤面极大、出血严重。
这家伙正处于重伤状态。
花京院在被梅戴拉开的瞬间已经惊出一身冷汗,随即听到梅戴的低呼,再看到那个亡命奔逃的血人背影,他瞬间反应过来——这就是那个潜藏的杀人魔!
怒火与战意瞬间取代了惊愕。
“[绿色法皇]!”花京院没有任何犹豫,他低喝一声,翠绿色的替身瞬间在他身前浮现,人形的轮廓带着凛然的杀气。
[法皇]双臂抬起,无数闪耀着绿色光芒、蕴含着强大冲击力的水花伴随着其间蕴含着的宝石状结晶瞬间在其身前凝聚成形。
“绿宝石水花!”
一片密集的、如同骤雨般的绿色宝石结晶,带着刺耳的破空声朝着吉良吉影狂奔的背影激射而去。
亡命奔逃中的吉良吉影感受到了身后袭来的致命危机,剧烈的疼痛和大量失血已经让他的意识有些模糊,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猛地回头,那张原本英俊此刻却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沾满了血污和汗水,眼神中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疯狂与绝望。
“杀、[杀手皇后]!!”
他几乎是颤抖着、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一个粉色的、肌肉虬结、长着诡异耳朵的猫形人偶替身,带着一股不祥的气息,瞬间浮现在他身后。
[杀手皇后]尖锐的眼眸凶戾,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绿宝石水花,它没有选择躲避——重伤状态下的吉良吉影也已无力进行精细闪避了——而是猛地挥出了它覆盖着甲胄的拳头。
嘭嘭嘭!
一连串沉闷的爆响在小巷中炸开。
[杀手皇后]的拳头速度快得带出残影,精准地击打在最具威胁的几颗大型绿宝石结晶上,将其凌空击碎,化作漫天飘散的绿色光点。
强大的冲击波甚至将巷子里的几个垃圾桶盖都掀飞了出去。
但这一招绿宝石水花的覆盖范围实在太广、数量太多,[杀手皇后]拼尽全力也无法将所有攻击尽数挡下。
嗤!嗤!
几颗较小的、或者角度刁钻的绿宝石结晶,如同锋利的刀片,狠狠地擦过了吉良吉影的右侧肩膀和大腿外侧。本就破烂不堪的西装瞬间被撕裂,带出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如同泼墨般溅射出来。
“呃啊——!”吉良吉影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嚎,奔跑的姿势彻底变形,整个人几乎向前扑倒,全靠一股求生的意志强行支撑。
踉跄而血迹斑斑的身影冲出了小巷,如同滴入墨中的水滴,迅速混入了外面主干道上稀疏的车流和人行道中。
狭窄的后巷里,只剩下弥漫的血腥味和短暂激战后的余波,以及梅戴与花京院两人骤然加速的心跳声。
追,还是不追?
这个抉择如同烧红的铁钳烙在梅戴的脑海中……一边是重伤逃窜、极可能就此隐匿的关键目标;另一边是情况不明、生死未卜的同伴。
康一电话里那句“承太郎大哥受伤了”言犹在耳,如同沉重的铅块坠在心头。承太郎的实力他再清楚不过,能让他受伤,吉良吉影的替身能力必然极其危险且诡异。
放任这样一个敌人带着重伤和未知的目的逃离,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同伴的安危……
思维的风暴在瞬间席卷。
花京院显然也面临着同样的挣扎,他看向梅戴,嘴唇微动,似乎想提议先确认承太郎他们的状况。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犹豫间,梅戴那远超常人的听觉捕捉到了从小巷深处、音羽企划后门方向传来的新的动静——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正快速向这边靠近。
不是一个人,是四个。
他的耳朵微微动了动,瞬间解析着那些声音蕴含的信息:一个脚步沉稳有力,带着熟悉的、即使略有紊乱也依旧强劲的节奏;一个脚步略显急促但不算慌乱,心跳虽快却稳定;另外两个脚步更带着奔跑后的喘息,但也无重伤者特有的滞涩或虚弱。
他们的呼吸声,他们的心跳频率……都在昭示着一个事实——他们还活着,并且,至少从生命体征上看,没有受到足以致命的创伤。
信息如同清泉的泉水,瞬间浇灭了梅戴心中的焦灼。
他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决断。
花京院刚要开口,梅戴已经猛地伸出手,不是拉住他的手腕,而是直接攥住了他衬衫的衣领,用力向自己这边一带。
花京院猝不及防,被这股力量带得微微俯身低下头来。
两人的距离拉近。
花京院能清晰地看到梅戴浅蓝色的发丝因为之前的奔跑而有些凌乱,几缕沾在汗湿的额角。
他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与这血腥现场格格不入的、玫瑰花一般的甜甜气息。
而那双近在咫尺的深蓝色眼眸的里面,映射一种如同极地冰海般的锐利与决绝,瞳孔深处仿佛有冰冷的火焰在燃烧。
那是一种全神贯注、将所有杂念摒弃、只剩下唯一目标的、近乎狩猎般的眼神。
“我们去追,”梅戴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极快,气息因为之前的奔跑和紧张而略显急促,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地撞入花京院的耳膜,“承太郎他们现在是安全的!”
这讯息简短、迅速,没有任何解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花京院看着梅戴的眼睛,只觉得自己掉入了海底,而顺着他身体流过的水流之中没有丝毫犹豫或动摇。
他瞬间就明白了,梅戴一定是通过他惊人的听觉确认了承太郎等人的状态。他没有时间去追问细节,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对同伴判断的绝对信任,比任何质疑都更重要。
“好!”花京院没有任何废话,立刻点头。
梅戴松开他的衣领,两人几乎同时转身,如同两支离弦之箭,朝着吉良吉影消失的巷口疾冲而去。
冲出小巷,午后的阳光和街道的喧嚣扑面而来,两个人冲出小巷的巷口,梅戴迅速扫视过混乱的街景。
血迹!
虽然被行人脚步和车辆碾过变得模糊,但那断续的、指向性明确的暗红色斑点,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为他指明了方向。
他的视线瞬间锁定在街道斜对面,一个公共停车场入口附近。
只见那个浑身是血、步履蹒跚的金发身影,正挣扎着拉开一辆停在路边的白色轿车的车门。
那是他的车!
梅戴的记忆库调取信息,车牌号码与资料上登记的吉良吉影的车辆完全吻合。
“不妙,他要跑!”梅戴低喝,声音里带着紧迫。
花京院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但街上行人不少,还有车辆往来,在这里直接动用大规模或显眼的替身能力,无疑会引发骚动,甚至伤及无辜,后果难以预料。
“出租车!”花京院反应极快,立刻转身,锐利的目光扫向车流,试图拦下一辆空车。他抬起手,做出招呼的动作。
而就在梅戴和花京院冲出巷口,目光锁定目标的瞬间,那辆灰色轿车的驾驶座车窗缓缓降下了一些。
吉良吉影似乎有所感应,梅戴看着他艰难地转过头,隔着小半个街道的距离,与梅戴的目光对上了。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原本英俊的面容被血污和汗水彻底玷污,金发黏连成绺,贴在额角和脸颊,因为剧痛和失血,那张脸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诡异地泛着青紫色。
但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与梅戴的深蓝色不同,那里面清清楚楚地充斥着疯狂、痛苦、绝望,以及一种穷途末路般的、扭曲的怨毒。
然后,梅戴看见,那张扭曲的脸上,嘴角极其艰难地、缓缓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混杂着痛楚与某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嘲弄?
或者说是意识到自己可能即将逃脱追捕时,一种病态的、胜利在望的狰狞吗?
满脸的鲜血让这个微笑显得格外瘆人,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恶鬼,在逃离前对生者投下的最后一道诅咒。
这个笑到底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车窗迅速升起,隔绝了那令人不适的视线。
白色轿车的引擎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轮胎摩擦地面,不顾一切地猛地窜出停车位,汇入车流,试图逃离。
“车动了!”花京院急道,一辆空出租车正减速向他靠拢。
但就在这时,杂乱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喘息声自身后的小巷口传来。仗助第一个冲了出来,他焦急地左右张望,就立刻看到了站在路边正准备上车的梅戴和花京院。
“德拉梅尔先生!花京院先生!”仗助大声喊道,脸上带着找到同伴的急切和尚未从刚才激战中平复的紧张。他迈开脚步,下意识地就想朝两人跑去,汇合后再商量对策。
梅戴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仗助的呼喊和逼近的脚步声。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吉良吉影那个隔着车窗、混杂着血污与疯狂的瘆人微笑,如同一个被延迟触发的信号,猛地在他脑海中炸开——那不是嘲弄,那不是绝望的狞笑,那是……得逞的信号!
他是留下了什么东西处理后续吗?在哪里?什么时候?
电光石火间,梅戴的思维以超越常理的速度运转。
接触!
唯一可能的接触点就是刚才在巷子里,吉良吉影擦着花京院冲过去的那一瞬间。
他碰到了什么?
梅戴的眼睛定在花京院身上——衬衫领口处,最靠近外侧、最容易在混乱中被不经意触碰到的那颗纽扣。
“停下!”梅戴猛地回过头,对着正要跑过来的仗助发出一声短促而凌厉的喝止,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迫和恐惧。
仗助从未让梅戴这样吼过,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喝震得一愣,脚步下意识地就钉在了原地,满脸的困惑与不解。
而就在仗助停步之前,梅戴就已经动了。他的动作快得超出了极限,右手精准而狠厉地探出,直接攥向了他衬衫领口处的那颗纽扣。
“梅戴?!”花京院完全没反应过来,只感觉到领口一紧,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伴随着布料撕裂的细微声响,那颗纽扣已经被梅戴硬生生扯了下来,握在了掌心。
梅戴没有丝毫停顿,借着扯下纽扣的力道,身体猛地向侧后方旋转,用尽全身力气将花京院朝着与自己相反的方向狠狠推开。
他自己则借着反作用力急速向后退去,与花京院、与那颗被攥在手心的纽扣拉开最大的距离。
这一切发生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
没有预想中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没有冲天的火光和硝烟,甚至没有气浪的冲击。
在仗助、花京院,以及刚刚冲出巷口的承太郎、康一和亿泰惊骇的目光中,梅戴那只紧紧攥着纽扣的右手,从指缝开始,仿佛被一种无形的、残酷的力量从内部侵蚀、瓦解。
皮肤、肌肉、骨骼……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砾,又像是被高温瞬间气化的冰晶,以一种清晰可见、却又违背常理的速度,悄无声息地化作细微的、闪烁着不详微光的尘埃,消散在空气中。
这恐怖的一幕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裂纹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色蛛网,从梅戴的手心开始,沿着他的手腕、小臂、肘关节……急速向上蔓延。
所过之处,身体的部分如同被橡皮擦从现实世界中一点点抹去。
“梅戴!!!”花京院被推开后踉跄了几步才站稳,回头看到的便是这令他魂飞魄散的一幕。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紫色的眼眸因极致的惊恐而睁到最大,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优柔或戏谑的表情彻底凝固,只剩下无法理解的骇然。
承太郎刚冲出巷口的刹那就看到了这超出理解范围的恐怖景象,他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剧烈的震动。浅绿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是本能地,他就要召唤出[白金之星]——
但,太快了,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裂纹已经蔓延过了梅戴的肩膀,侵蚀了他的部分胸腔,并且如同死亡的藤蔓,攀上了他的颈项和右侧的脸颊。
梅戴那张总是沉静温和、如同精心雕琢的艺术品般的脸庞,此刻有一半已经陷入了那无声的崩解之中。剩下的部分僵硬着,没有任何表情,好像连疼痛都来不及传递到神经中枢,还有一种面对绝对毁灭时的、超越痛苦的漠然。
他浅蓝色的头发在湮灭的边缘微微飘动,剩下的那只深蓝色眼眸中,倒映着同伴们惊恐的面容,深处却是一片惊人的、即将被永恒黑暗吞没的平静。
他的右臂连同肩膀已经彻底消失了,右胸部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不断扩大的空洞,右侧的头颅也正在这半秒钟内化为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