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了一夜,第二天我们三人又出发去了石羊村。有了之前三小时爬山路的“壮烈体验”,一小时骑到石羊村反倒轻松许多。
果然,万事还是要有对比才显得轻松。
我们刚从自行车上跳下来,便看见村长拄着拐杖,笑眯眯地迎了上来:“三位同志,又见面啦!”
“村长,好久不见,您可安好?”我率先打招呼。
穿过村长身侧的小巷,青砖墙盘桓在两旁,青灰色瓦片错落有致。
门一开,屋里早已坐满人,比去年我们第一次宣讲时还要热闹。门口,四姨婆郭芳芳扎着利落的双马尾,一身灰布棉袄,下摆绣着简单的绣花,正跟坐在她身边的那个瘦高男孩甜笑相迎——想必这便是我的六舅公郭萧萧了,他穿着蓝色短褂,裤腿卷得高高的,脸上稚气未脱。
“三姐!”芳芳和萧萧异口同声地招呼蓉蓉。
蓉蓉回以大大一笑,拍了拍芳芳的肩膀,又俏皮地摸了摸萧萧的头,宠溺的说道:“长高啦。”
芳芳见到我和玉琴,也连忙招手:“玉琴姐、小棠姐,又见着面了!萧萧,这俩都是文化人,跟着学学!”
萧萧礼貌地冲我俩点头。
我们向屋内深处走去,熟悉的乡土气息扑面:灰泥地面微微斑驳,木柱上钉着村务公告,风一吹,还能听见远处牛铃叮当。
路过时,几位村妇认出了我,高声喊道:“小棠同志来了,还有蓉蓉同志!”
我笑着挥手致意:“大家好,今天又来给大家唠嗑了。”
我心想着,石羊村的乡亲们比铜梁村更热情,脸上没有戒备,只有欣喜,真好相处。
村长走上宽敞土台:“这次城关镇派来三位同志,卫生员郭蓉蓉、何小棠,还有宣传员廖玉琴。大家掌声欢迎!”
他一挥手,台下顿时掌声雷动。
“卫生员?她们不是宣传员吗?”一旁有人低声议论。
“有啥奇怪?看她们是高材生,派到卫生员岗位,是国家重用!”另一人笑着附和。
我听到台下议论纷纷,觉得他们格外可爱。
我率先站上台阶,扫视四周:“想必大家还记得,去年的宣讲会吧?那次我给大家讲了情绪管理的基础知识。今天,我将继续给大家讲心理问题;郭蓉蓉同志会和各位谈精神疾病;廖玉琴同志负责发传单、登记预约。”
话音刚落,一位大伯站起来,皱着眉头问:“精神疾病?就是陈叔家那孩子那种吗?那可是疯病!”
蓉蓉稳稳走上台,挺直了腰杆:“不是‘疯病’,精神疾病也是疾病。有轻有重——轻者可能是经常心情低落、睡不着觉、焦虑不安;严重者会出现幻听、妄想、失控行为,比如砸东西、狂叫,但这些都是病症,并非人的本性使然。”
她放下话筒,语气又柔和起来:“过去一年,我在城关镇不断走访回访那些有精神症状的家庭。对轻症患者,我们可以通过心理治疗、社区陪护来干预;对于重症患者,需要药物治疗,并在卫生所或乡镇医院由医生监护,短期隔离观察,防止伤害自己或他人。”
台下一位妇女举手:“要是家里有人得了重症,咱该怎么办?”大家目光纷纷投向陈叔。
陈叔几乎是满脸的惭愧和无奈,空气一时凝重。
蓉蓉带着关切的眼神看向他,又看了眼人群:“重症患者,我们会进行药物干预,比如最早引进的氯丙嗪,对缓解幻觉、妄想和激动有显着效果。还有一些县级医院已开展的‘胰岛素昏迷疗法’和电休克疗法。条件允许的话,他们需要住院观察、服药维持,同时辅以中医调护:常用的合欢皮、远志、柏子仁等安神药材,可以和西药配合。”
“这么复杂啊。”
“县级医院?感觉要花不少钱呢。”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
和去年不同,面对质疑,蓉蓉已经能对付得轻车熟路了:“如今国家和集体医疗补贴不少,但我理解,这些费用也可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但这也是为什么如今国家开启了乡村合作医疗和赤脚医生模式,试图缓解大家的经济压力。”
“如今的重点是患者不该被锁在家里。家人要配合医生,定期到卫生所或县医院复诊,遵医嘱服药。我们城关镇也在试图从华西学习先进知识,有需要的大家可以随时联系我们城关镇卫生所。”
“那如果是轻症呢?”台下又响起来一声不确定的提问。
蓉蓉看了眼我,我便站上台开始说:“轻症首先来做心理咨询。如果你确定自己有情绪问题或者心理问题,欢迎来找我们预约。如果不确定的话,我会用问卷先帮你评估——‘最近睡得好吗?是否容易发怒?是否觉得活着没意义?’根据得分,再决定是否需要预约心理治疗。心理治疗每次45分钟,一周一次,到城关镇卫生所的心理治疗室就可以。”
看着台下人们的眼神,一片迷茫。
我又说道:“这个‘预约制’大家可能没听过,但很简单——跟玉琴同志登记好时间,按照时间骑车来卫生所。对轻度情绪困扰,一定有效果;若情况严重,再由蓉蓉通知配合药物干预。”
随着我话音落下,不少村民自发朝玉琴那边走去。玉琴认真地帮他们填写预约登记表。一旁的芳芳和萧萧向大家发放调查问卷。
宣讲结束后,台下的人却迟迟不肯散去。
“像你们这么有本事的人,怕是要到县医院工作吧!”一位中年妇女抬手问道,声音里满是希望。
陈叔这时挤到最前面,脸上写满疲惫:“小棠、蓉蓉,你们看我儿子服药后确实好些,可他时不时还会犯病,昨晚又自己跑出去了。” 他说着声音哽咽。
蓉蓉轻声鼓励:“陈叔,别太自责。这阶段偶有反复很正常。你先记下他发病的时间、症状和诱因,症状严重时第一时间给我们卫生所打电话。有了信息,我会立刻赶来,及时调整治疗方案。”
还有人挤上来感谢:“感谢两位同志啊,不然我们这些偏远地方的人哪能了解精神病是能治的!”
有人突然拍着我的肩膀:“何同志,上次你教的练习呼吸法,村里好几户人家都在用了,管用得很!”
芳芳和萧萧站在一旁,看着蓉蓉的目光中满是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