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熙臣也愣了几秒,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惶恐地冲上前,一把把蓉蓉抱起来。
她的白大褂下摆已经被鲜血浸透,顺着腿流下来,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空气里弥漫着腥气。
曹兰英声音一抖,强迫自己冷静:“快,快,把她抬到另一张病床上!”她的眼角也在发红。
苏文丽一看见那片血,整个人脸色瞬间煞白,鞋跟还踉跄了一下,立刻转身就往楼下跑:“我去叫妇产科的医生!”
病房里本来已经被林玲的死压得死寂无声,可蓉蓉流血的瞬间,所有人都慌了神。
明明大家刚哭得快要倒下去,可看到蓉蓉出事,又硬是被揪住神经,强迫着大家恢复理智。
蓉蓉自己也愣住了,低头看见裙摆下面的血迹,脸色一下子惨白,声音发颤:“熙臣……我……”
“别说话!”张熙臣声音也发颤,抱着她的手明显在抖,“别怕,没事的!”
我连忙跑过去,手抖得几乎抓不稳她的鞋带,帮她脱掉鞋子,脚背也是凉的,血还在往下淌,打湿了床单。
廖岩搀着我,声音也发干:“别急,小棠,先让她躺好。”
我们都被赶出了病房。
门“砰”一声关上,我靠在墙上,才发现整个人已经抖得厉害。
没过多久,妇产科的医生急匆匆地赶来了,几个人脸色也不算好,直接推着病床就往手术室去:“都先让开!”
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推进去,手术室的门关上的那一刻,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闷雷,接着哗啦啦下起了雨。
雨点打在窗台上,冷得像针扎。
我一直哭,不受控制地哭,眼泪糊了整张脸,都喘不上气。
廖岩坐在我旁边,伸手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手,掌心微微发汗。
张熙臣一言不发,死死盯着手术室门口。他的手攥着裤缝,青筋都暴了出来,指尖发白,但就是不松开。
李祖德红着眼,低声劝玉琴:“玉琴,你怀着身子,要不先回科室休息一下……”
“我不回去!”玉琴摇头,声音带着哭腔,“这个时候……我在这里等着,我要陪着蓉蓉!”
舒云霆在旁边来回走,眉头皱得死紧,声音也有点哑:“肯定没事的……肯定没事……别担心……”可听得出他话里没底气,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苏文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静静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嘴,眼睛死死盯着地面,一句不说。
玉琴声音微微发颤,喃喃念叨:“怎么会流那么多血……怎么会……”
我的心像被人硬生生攥着,疼得说不出话,喉咙间能闻到淡淡的血丝味,只能埋头小声地自言自语:“不可能啊……不可能……我妈是1969年1月出生的……现在才1967年,外婆不会的……”
廖岩把我搂过来,我整个人靠在他怀里,感觉身体还在止不住地发抖。
他把下巴轻轻抵在我头顶,低声说:“别想……别想了……”
可我根本停不下。
妈妈是外婆的长女,然后是二姨、舅舅、小姨……怎么会?
我脑子里闪回每年清明节回铜梁村祭祖时,外婆总是要亲手倒三杯酒。
以前以为那是她的习惯,没多想过。
难道,那第三杯酒……
是给这个没能出生的孩子?
想到这儿,我全身一凉,抖得更厉害了。
廖岩感受到我的颤抖,抱我抱得更紧,我能听见他心跳也很快。
我哽咽得喉咙发痛,泪水糊住眼睛:“廖岩……都是我的错……是我错了,我应该.....”
“不是你的错!”廖岩声音也发哑,却很用力地说,“不是你的错!”
可我忍不住不去责怪自己。
我甚至都不知道……外婆不只有四个孩子,是五个。
我居然到今天才知道……
廖岩搂着我,手掌贴在我后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
外面雷声越来越近,闪电把手术室的门映得忽明忽暗。
张熙臣还在盯着门,肩膀微微发抖,却一句话都不说。
舒云霆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老张……坐下休息会儿吧,别在那儿一直杵着……”
张熙臣摇头,眼神空洞:“我怕她出来的时候,我没站这儿。”
玉琴看着我们,手撑在椅子扶手上,轻声说:“蓉蓉身体一直很好的,但流了这么多血……她会不会有事啊……”
没人敢接这句话。
最后是我说了:“不会的,蓉蓉一定会逢凶化吉的。肯定没事的。”
不然我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我胸口闷得厉害,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四肢发软,全身都出冷汗。
我感受到这是低血糖要晕倒的前兆,可是我还不能倒下。
为了蓉蓉,为了玲儿....
我咬牙撑着,哆哆嗦嗦抓住廖岩的衣袖,声音发颤:“巧克力……”
廖岩一愣,但马上明白了,立刻站起来,跑到一旁跟几个护士低声说了什么。
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耳边的雷声像隔着厚厚的玻璃。
过了一会儿,廖岩把两颗糖剥好,塞进我嘴里,又让我喝了几口水。
糖的甜味化开时,我才缓过一点气,双手还是抖,但好歹能呼吸了。
雨打在窗户上,外面一片昏暗。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终于,手术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医生摘下口罩,看着我们。
“很抱歉,”医生声音低沉,“孩子没留住。”
张熙臣猛地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发抖:“大人呢?没事吧?”
“人没事。”医生轻轻叹了口气,“是受了巨大精神打击才小产,需要好好休息。不过你们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
张熙臣张了张嘴,眼睛通红。他只是死死往手术室里看,想透过门缝看见蓉蓉,也不知医生说的听进了多少。
我突然觉得一阵眩晕,额头出了冷汗,手心全是湿的。
可还是咬着牙,死死盯着门口。
过了两分钟,蓉蓉终于被推了出来。
她脸色苍白,闭着眼,安静得吓人。
我们所有人都几乎同时冲过去,声音都发颤:“蓉蓉!”
可她还在睡着,睫毛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