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青年教师教学基本功大赛的抽签现场，气氛紧张得能让人窒息。林远觉得就算是高考考场也没这么压抑——至少高考时你不会看到几十个老师同时默默祈祷，有的甚至偷偷在胸前画十字。
“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抽世界杯分组呢。”林远小声嘀咕，推了推眼镜，试图在人群中找到刘老师。
刘老师正坐在前排，腰杆挺得笔直，像是要去就义的烈士。林远忍不住想笑，但一想到自己待会也要上台抽签，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主持人开始叫号，一个个老师上台从透明的抽签箱里抽取自己的命运。每抽出一个课题，台下就会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背影》！运气真好！” “《滕王阁序》？完了完了，这个难讲...” “哇！《春》！朱自清的《春》！这手气可以去买彩票了！”
林远看着那些或欣喜或沮丧的脸，感觉像是在看一场教学版的赌博秀。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薄荷糖——李浩给的那盒，今天特意带了出来，算是沾点好运。
“下一个，青云中学，刘建军老师！”
刘老师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林远还是第一次见他穿得这么正式——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上台。他的手在抽签箱里摸索了一会，然后抽出一个折叠的纸条。
展开纸条的瞬间，刘老师的嘴角微微上扬。主持人接过纸条，朗声宣布：“青云中学刘老师抽到的课题是——朱自清《荷塘月色》！”
台下响起一阵羡慕的赞叹。《荷塘月色》是经典篇目，资料多，案例丰富，容易出彩。刘老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走下台，经过林远时轻轻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几分自信。
林远松了口气，至少刘老师抽到了好签。但随即他的心又提了起来——该他了。
“下一个，青云中学，林远老师！”
林远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他今天特意穿了那件最不容易沾粉笔灰的深色外套，但站起来的那一刻还是下意识拍了拍袖子——果然有粉笔灰。
走上台的几步路感觉特别漫长。他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关心，也有那么几道不太友善的视线。
抽签箱是个普通的纸箱，但此刻在林远眼中却像个潘多拉魔盒。他把手伸进去，摸到一堆折叠的纸条，每一张都代表着一个未知的命运。
“随便抽一个吧，”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反正准备得差不多了，什么课题都能应付...”
然后他的手指碰到了一张纸条，冥冥中似乎有种感应。就是它了。
展开纸条的瞬间，林远感觉自己的心跳停了一拍。
主持人接过纸条，看了一眼，表情变得有些微妙：“青云中学林老师抽到的课题是...《沟洫志》节选。”
台下静默了三秒钟，然后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的议论声。
“《沟洫志》？那是什么？” “好像是《汉书》里的内容，讲古代水利的...” “水利工程？这怎么讲啊？” “完了完了，这比抽到《离骚》还惨...”
林远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了。《沟洫志》！他确实准备了古代文献类课题，但主要精力放在《论语》《孟子》这种有点发挥空间的上面。谁能想到会抽到这种专业到极点的历史文献？
他机械地走下台，耳边飘来一些压低声音的评论：
“这运气也太差了吧...” “听说他是创新教学的代表？这下创新不起来了。” “这种课题能讲出什么花样？等着看笑话吧...”
就连之前几个对他表示过善意的老师，此刻投来的目光都充满了同情。
刘老师走过来，表情复杂：“《沟洫志》啊...这个课题确实有难度。不过扎实地讲清楚文字释义和背景知识，应该也能过关。”
这话听起来是安慰，但林远听出了言外之意：这种课题就别想什么创新了，老老实实讲基础吧。
林远勉强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试图从记忆深处挖掘任何与《沟洫志》相关的信息。
水利工程...古代农业...枯燥的数据和专业术语...这要怎么讲才能不让学生睡着？难道真要像刘老师说的那样，老老实实当一堂古文翻译课？
他下意识地摸出口袋里的薄荷糖，塞进嘴里。清凉感瞬间冲上头顶，让他冷静了几分。
等等...水利工程？ 现代城市不也经常内涝吗？ 古代的水利技术和现代的排水系统有没有可比性？ 如果把《沟洫志》当成古代工程白皮书来讲呢？ 或者用防灾减灾的角度来切入？
一个个念头如同火花般在林远脑中闪现。他的脚步慢了下来，眼神从最初的茫然逐渐变得专注。
走过一排座位时，他听到两个老师在交谈：“这种冷门课题也好，大家都讲不好，反而公平。” “是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林远突然停下了脚步。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这不是他的风格。
既然抽到了下下签，那就意味着没有退路了。常规打法必死无疑，不如放手一搏，说不定能杀出一条血路。
他想起了李浩在篮球场上的一句口头禅：“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对啊！为什么要把这堂课当成古文课来上？完全可以把它变成一堂跨学科的探究课！结合地理、工程、甚至城市规划...
林远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但这次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兴奋。他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跑着冲向备课室。
“林老师怎么了？受刺激了？”身后有人疑惑地问。 “不知道啊，抽到这种课题还这么兴奋...”
林远顾不上这些议论。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把这个“危机”变成“转机”。他需要电脑，需要资料，需要重新设计整个教学方案！
推开备课室的门，他直接冲向一个空位，打开电脑就开始搜索。手指在键盘上飞舞，速度快得惊人。
《沟洫志》全文... 古代水利工程图解... 现代城市排水系统... 最近的城市内涝新闻...
一个个网页被打开，一个个想法在脑海中碰撞融合。他的眼睛越来越亮，完全不见之前的沮丧。
备课室里的其他老师都好奇地看着这个刚刚抽到“下下签”却异常兴奋的年轻老师。有人摇头，有人好奇，也有人不以为然。
林远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一边查找资料，一边在笔记本上疯狂记录：
“导入：城市内涝视频... 对比：古代vs现代水利技术... 分组讨论：如果你是工程负责人... 拓展：环境保护与可持续发展...”
写着写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这个课题其实很有意思啊！只是很少有人想到可以这样讲而已。
他看了眼时间，离备课结束还有两小时。足够他完成一个颠覆性的教学设计了。
深吸一口气，林远的活动了一下手指，眼神中闪烁着挑战的光芒。
“好吧，《沟洫志》，就让我们来看看，你能变得多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