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屿喑觉得自己像是从一个极其漫长而疲惫的梦中挣扎出来,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意识模糊间,一个画面反复闪现: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孩子,在他身边低低地哭泣,声音压抑而绝望,让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快要无法呼吸。
那感觉如此真实,仿佛他的心真的随着那哭声碎裂成了几百万片。
然后,有一天,那个哭泣的影子消失了。像是支撑他的最后一丝力气被抽走,他猛地从那片混沌的黑暗中惊醒。
“醒了!医生!他醒了!”
耳边传来李巽带着哭腔的、难以置信的惊呼。
白色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气味,还有围拢过来的、带着激动与庆幸表情的父母和医生。他苏醒了。这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大事,父母红着眼眶,紧紧握着他的手,说着“太好了”、“终于挺过来了”。
可是,陆屿喑只觉得头昏沉沉的,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人硬生生挖走了一大块。
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又看向父母明显苍老了一些的面容,下意识地问:
“今年……是哪一年?”
听到答案后,他愣住了。
离他记忆中的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可他对于这段“丢失”的时光,毫无印象,大脑里关于大学之后的经历,是一片彻底、干净的空白。
“爸,妈,我……我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他迟疑地问。
陆父陆母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随即用轻松的语气告诉他:
“没什么,就是正常上大学,然后……不幸遇到了车祸,昏迷了一段时间。”
他知道父母不会骗他。可心底那股强烈的不对劲感,如同顽固的藤蔓,疯狂滋长。
如果只是正常上大学、遭遇车祸,为什么他心里会这么空,这么痛?仿佛遗失了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他犹豫了一下,带着点自己都不明白的期待,轻声问:
“那……我交女朋友了吗?”
“当然没有!”
母亲李巽回答得很快,语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斩钉截铁,
“你一直忙着学业和篮球,哪有时间谈恋爱?要有,爸妈能不知道吗?”
陆屿喑沉默了。
是啊,逻辑上说得通。他记忆停留在高中毕业,确实从未对哪个女孩动过心。如果有女朋友,怎么可能不告诉父母?
可是……为什么听到否定的答案,心口的空洞仿佛瞬间又被撕裂得更大,那莫名的疼痛尖锐得让他几乎蜷缩起来?他到底……忘记了什么?
有一天,护工照例推着他到医院花园里放风。
阳光很好,微风拂面,一切都平静而祥和。
突然,毫无预兆地,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一下,一阵剧烈的心悸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猛地扭头,望向某个方向——那里只有稀疏的树木和一条空荡荡的长椅。
“陆先生?您怎么了?”护工担忧地问。
陆屿喑没有回答,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驱使着他,他不顾身体的虚弱和护工的阻拦,挣扎着从轮椅上站起来,踉跄着朝那个方向扑去。
腿脚无力,他重重地摔在地上,膝盖磕在石子上传来刺痛,但他不管不顾,用手支撑着,几乎是爬着靠近了那张长椅。
那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长椅脚下,一个被遗弃的、看起来孤零零的白色咖啡杯。
他怔怔地看着那个空杯子,心脏传来的痛楚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痛得他眼前发黑,喉咙发紧。
好像……好像他刚刚错过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或者说……什么人。
“没事,只是……有点头晕。”
面对匆匆赶来的护工和闻讯而来的父母,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将所有的惊涛骇浪都死死压回那片空寂的内心深处。
没有人看出他笑容下的支离破碎。
夜晚,他又做梦了。
梦里,那个一直看不清脸的女孩子终于出现了。
她站在一片朦胧的光里,身影单薄,对着他,轻轻地、却无比清晰地说:
“永别啦。”
然后,她转过身,像一缕轻烟,彻底消散在光芒中。
陆屿喑猛地从梦中惊醒,窗外月色清冷,而他抬手摸向脸颊,触手一片冰凉的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