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昏黄的天幕上,无情地炙烤着这片死亡之海。每一粒沙子都贪婪地吸收着热量,烫得能煮熟鸡蛋。
林峰的步伐已经开始踉跄。汗水流进眼睛,刺得生疼,他胡乱用袖子抹一把,袖口早已被汗碱浸得硬邦邦。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沙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感。左肩的伤口在持续负重和汗水浸泡下,如同被无数细针反复穿刺,但他只是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身后的沈皓情况更糟。他脸色惨白,嘴唇干裂起泡,眼神都有些涣散,完全是靠着一种不服输的本能和被林峰刺激出来的怒气在硬撑。他盯着林峰那看似依旧稳定的背影,心里又是恨,又是不甘,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依赖。在这片绝望的沙海里,前面那个讨厌的家伙,成了他唯一能看到的“路标”。
“水……妈的……”沈皓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了血腥味,那是嘴唇裂开的结果。他晃了晃空空的水壶,绝望感如同周围的沙丘一样将他淹没。
林峰突然停下脚步,半蹲下身,抓起一把沙子,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看了看远处几丛稀稀拉拉的、已经枯黄一半的骆驼刺。
“不想死,就省点力气,别他妈在心里骂娘了。”林峰头也没回,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沈皓喘着粗气,没力气反驳。
林峰站起身,走到一株相对高大的骆驼刺旁,拔出多功能军刀,开始小心翼翼地挖掘根部周围的沙土。沙漠生存经验告诉他,某些沙漠植物的根部可能储存着微量水分,或者能找到一些富含水分的昆虫。
看到他动作,沈皓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求生的欲望让他勉强挪动脚步靠近。
林峰挖了十几厘米深,除了干燥的沙土和盘根错节的根系,一无所获。他皱了皱眉,似乎也有些意外。
“哈……哈……白费力气……”沈皓忍不住嘲讽,声音虚弱。
林峰没理他,目光扫过周围,突然定格在几米外一小块颜色略深的沙地上。他走过去,用脚踢了踢,蹲下身仔细查看。
“过来。”林峰命令道。
沈皓不情愿地挪过去。
林峰指着那块颜色略深的沙地,以及旁边几块不规则摆放的小石头:“看这些石头的位置,像不像一个简易的箭头?还有这沙地,颜色比周围深,说明下面可能埋了东西,或者不久前被人动过。”
沈皓凝神看去,经林峰提醒,他才发现那些石头的摆放确实有点刻意,不像完全自然形成。
林峰开始用手挖掘那块颜色深的沙地。挖了不到二十厘米,他的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物。他加快速度,很快,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物体被挖了出来。
打开油布,里面赫然是两支密封的军用复合能量棒,还有一张折叠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行打印的字:“水源在东偏北方向,直线距离约三公里处,有标记。”
沈皓的眼睛瞬间亮了,如同濒死的人看到了曙光!能量棒可以补充体力,而水源的信息,简直就是救命稻草!
“这……这是教官留下的?”沈皓难以置信。
“不然呢?真指望我们靠喝尿走到终点?”林峰嗤笑一声,撕开一支能量棒,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另一支扔给了沈皓,“快点吃,保存体力。”
沈皓接过能量棒,犹豫了一下,还是撕开包装,几乎是囫囵吞了下去。虽然干涩难咽,但食物下肚,确实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力量感。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东西?”沈皓一边费力吞咽,一边忍不住问。他现在对眼前这个“痞兵”的看法,开始有点复杂了。
“观察,推理,还有一点运气。”林峰灌了一小口水——他之前其实偷偷省下了一点,没有完全倒光,这是他给自己留的后手。“猎刃不可能真弄死我们,但考验无处不在。这不仅是体能和意志的考验,也是观察力、生存智慧和团队协作的考验。”
“团队协作?”沈皓看了一眼林峰,想起他刚才倒水的举动,觉得无比讽刺。
林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沙土,眼神锐利地看向东偏北方向:“现在,可以选择。你可以自己按指北针找过去,或者,跟着我。但我警告你,跟着我,就别拖后腿,也别问为什么。”
沈皓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着林峰那虽然疲惫却依旧透着强大自信的眼神,以及自己空空的水壶和发软的双腿,他把话咽了回去。默不作声地站到了林峰身后。
林峰不再废话,调整了一下背囊,端起枪,依据指北针和纸条上的提示,朝着东偏北方向前进。他的步伐依旧沉重,但方向明确。
沈皓紧紧跟在后面,这一次,他不再觉得那背影讨厌,反而有了一种微妙的安全感。
三公里,在平地上不算什么,但在松软的沙漠里,在体能濒临耗尽的情况下,每一步都如同跋涉在泥沼。两人沉默地前行,只有粗重的喘息和脚踩沙地的沙沙声。
约莫走了一个多小时,就在沈皓感觉又要撑不住的时候,林峰再次停下。
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平坦的戈壁滩,零星散布着一些耐旱的灌木。在一片灌木丛旁,赫然立着一个用红色布条绑在枯枝做成的简易标记。
“到了!”沈皓精神一振。
两人加快脚步冲到标记处。标记旁边,有一个浅浅的沙坑,坑底……空空如也!
只有一些潮湿的沙土,证明这里曾经可能有过一点水,但现在,只剩下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硬的坑底。
“水呢?!”沈皓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唯一的希望破灭,他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眼神彻底绝望了,“没了……什么都没了……”
林峰蹲在坑边,用手指捻起一点潮湿的沙土,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和那个红色标记。
“不对。”林峰摇头,“标记是新的,沙坑的挖掘痕迹也不久。水不可能这么快完全蒸发。而且,如果是自然水源,不会只有这么一点痕迹。”
他站起身,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四周,最终定格在十几米外一块半埋在地表的、毫不起眼的风蚀岩上。岩石的底部,似乎有一道不易察觉的缝隙。
林峰走过去,用力推开那块岩石——岩石比想象中轻,显然是人为放置的。
岩石移开,后面露出了一个狭窄的洞口,仅容一人匍匐进入。一股微弱的、带着湿气的凉风从洞里吹出。
“是这里!”林峰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率先趴下,将步枪背在身后,匍匐着向洞内爬去。沈皓犹豫了一下,也咬牙跟了进去。
洞穴不深,爬了大概五六米,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小小的、天然形成的岩穴。岩穴顶部有缝隙透下微弱天光,而在岩穴中央,有一个脸盆大小的天然石臼,里面盛满了清澈的、在微光下泛着粼光的液体!
水!真正的水!
沈皓激动得差点叫出声,扑到石臼边,就要用手去捧。
“等等!”林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沈皓疼得龇牙。
“你干什么!”沈皓怒目而视。
林峰没说话,从作战服口袋里掏出那个多功能军刀,打开一个小巧的检测试纸模块,小心翼翼地浸入水中片刻,取出后对照着微弱的光线观察。
“基础酸碱度和杂质测试。在野外,不是所有看起来干净的水都能直接喝。”林峰淡淡道,看到试纸颜色变化在安全范围,才点了点头,“可以了,少量多次,别一下子灌太多,你胃受不了。”
沈皓看着林峰熟练的动作,和他刚才阻止自己莽撞的行为,一时语塞。他默默地俯下身,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水,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甘冽的清水划过喉咙,如同久旱逢甘霖,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欢呼。
林峰也喝了些水,并将两个水壶都灌满。
“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沈皓喝饱了水,恢复了些精神,忍不住再次问道。这一次,他的语气里少了几分敌意,多了几分好奇和……佩服。
“标记、空沙坑、被移动的岩石……这是一个连环考验。”林峰靠着岩壁坐下,短暂休息,解释道,“纸条和能量棒是第一关,考验观察力和基础生存知识。空沙坑是第二关,考验在希望破灭时的心态和进一步的分析能力。如果看到空坑就放弃或者崩溃,那就淘汰。真正的线索,在那块被移动的岩石上,它摆放的位置和周围的痕迹不自然。猎刃要的不是只会傻跑的莽夫,而是能在绝境中保持冷静、善于发现和利用环境的战士。”
沈皓沉默地听着,第一次真正开始思考“猎刃”这两个字背后代表的含义。这不仅仅是体能的地狱,更是智慧和意志的炼狱。
休息了约十分钟,林峰站起身:“走吧,旗子还在等着我们。”
两人爬出洞穴,重新用岩石堵好入口,恢复原状。补充了水分和少量能量后,虽然疲惫依旧,但求生的意志和目标的驱动让他们重新获得了力量。
再次踏上征途,沈皓不再仅仅是被动地跟随,他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林峰的步伐、呼吸节奏以及他观察环境的方式。
距离那座巨大的沙丘越来越近,已经能隐约看到山顶那面小小的、迎风招展的红色旗帜。
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发起最后冲刺,翻越沙丘脚下最后一道连绵的沙岭时,林峰猛地停下脚步,右手握拳高举,做出了一个标准的“停止前进、保持安静”的战术手势。
沈皓立刻蹲下身,紧张地望向前方。
沙岭背后,隐约传来了说话声,还有……沉重的喘息和脚步声。
不止一个人!
林峰示意沈皓压低身体,两人借助沙丘的棱线,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
只见沙岭另一侧的背阴处,或坐或躺,聚集着五六个人。他们都穿着同样的荒漠迷彩,背着沉重的背囊,显然也是参与选拔的“菜鸟”。一个个狼狈不堪,如同从水里捞出来又扔进沙子里滚过一样。
其中两个人似乎起了冲突。
一个身材高大、面容粗犷的汉子,正揪着一个瘦小队员的衣领,恶狠狠地低吼:“把你水壶里的水交出来!老子看到你刚才偷偷藏了!”
那瘦小队员脸色惨白,紧紧护着自己的水壶,声音带着哭腔:“强哥……我就剩一点了……给我留一口吧……”
“留个屁!再不拿出来,老子打断你的腿!”被称为强哥的汉子扬起拳头,作势要打。
旁边其他几个队员,有的冷漠旁观,有的眼神闪烁,似乎想劝又不敢,还有一个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对着强哥说:“强哥,别跟他废话,抢过来就是了!这鬼地方,谁有水谁就是爷!”
赤裸裸的弱肉强食,在这片残酷的沙漠中,毫无遮掩地上演。
沈皓看得眉头紧锁,下意识地看向林峰。
林峰眼神冰冷,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静静地看着,如同沙漠里蛰伏的猎豹,在评估着眼前的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