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叔离开后的小院，似乎连带着抽走了巷子里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煞气，变得和所有普通的老巷一样，只剩下日复一日的沉寂和偶尔几声猫叫。
张晨风依旧每天路过，那扇门却再未为他打开过。
他小心地将那本泛黄的册子收在书桌抽屉的最底层，只在夜深人静做完习题后，才会拿出来，对照着上面潦草却精准的图解和呼吸要点，缓慢而认真地比划、调整呼吸。
每一次练习，都能让他纷乱的心绪逐渐沉淀，仿佛荣叔那双沉静的眼睛仍在某处注视着他。
然而，校园里的平静，却像一层薄冰，随着荣叔这个“定海神针”的离去，开始悄然碎裂。
最先察觉到不对劲的是李壮。那天早上他吭哧吭哧跑到车棚，发现自己的自行车后胎又瘪得像条死蛇一样贴在地上，而旁边曹凯那几个人的车早已不见踪影。
“我操他大爷的曹凯！”李壮的怒吼几乎掀翻了车棚顶，“风哥！那孙子又他妈把我气给放了！这都第几次了？！有完没完！”
张晨风正低头检查自己的车锁，闻言眼神沉了沉。他没说话，走过去，从李壮车把上摘下那个总是挂着的、脏兮兮的小打气筒，默默递给他。
“妈的，欺人太甚！真当我们是软柿子捏了？”李壮一边骂骂咧咧地吭哧吭哧打气，一边气得满脸通红，“不就是看荣叔走了吗？这帮怂货！”
这似乎真的成了一个信号。消停了一段时间的曹凯、申然和尚翔，在反复试探、小心翼翼地确认那个让他们做噩梦的恐怖老头确实彻底消失后，那颗被强行压抑下去的不安分的心，又开始死灰复燃，并且变本加厉地蠢蠢欲动起来。
中考的像一把越来越紧的枷锁，锁住了绝大多数拼命想挤过独木桥的学生，却也激起了另一小撮人的逆反和破罐破摔的疯狂。
曹凯他们三个，成绩早已烂泥扶不上墙，升学无望，毕业在即，一种“临走前必须把受过的屈辱加倍讨回来”的念头，如同毒藤般在他们心里疯狂滋长。
尤其是对张晨风的恐惧和怨恨，在压抑之后反弹得更为剧烈——如果不是他，他们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种人人暗地里耻笑、老师时刻紧盯的境地？
他们暂时还不敢再动用校外的关系，石豪的迅速倒台和拆迁区的惨败让他们心有余悸，但校内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却又开始频繁起来。
起初还是老一套：走廊里“不小心”的猛烈撞击，食堂“失手”泼过来的菜汤，厕所隔间门外故意的一盆冷水，以及关于张晨风小团体各种不堪入耳的谣言悄悄流传……手段低劣，却像苍蝇一样烦人，不断挑战着人的神经。
“张晨风！”郭晓雯冲进教室，眼睛红得像兔子，校服袖子湿了一大片，还沾着几点墨水的污渍，“他们……他们太过分了！刚才在女厕所门口，申然故意撞了我一下，把我刚帮老师批改好的作业本全撞掉了，还‘不小心’踩了几脚！我跟他理论，他就在那阴阳怪气，说……说……”她气得声音发抖，后面那些难听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宋峰也面色凝重地推着眼镜走过来，压低声音：“风哥，情况不太对。我刚刚看到曹凯他们跟五班、八班那几个同样不学无术、早就破罐破摔的人在操场角落嘀嘀咕咕，眼神往我们这边瞟。他们可能觉得快毕业了，学校管得松，想联合起来搞点‘大事’。”
张晨风坐在座位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上一本厚厚的《中考真题汇编》。他面前的卷子写得密密麻麻，原本清晰的思路却被这些接连不断的龌龊事一次次打断。眼神，终于一点点彻底冷了下来。
忍耐和退让，换来的只是对方的得寸进尺和变本加厉。荣叔说得对，力量是用来守护的。
他现在要守护的，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安宁，更是他和李壮、宋峰、郭晓雯、苏晚晴，是所有关心他和他关心的人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冲刺时光。任何试图破坏这一切的，都必须被彻底清除。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敲桌子的手指蓦然停住。
“放学后，老地方集合。”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目光扫过李壮、宋峰和郭晓雯，“把苏晚晴也叫上。另外……”他略一沉吟，“我去叫一下钟栎瑶和秦敏，让她们也过来。”
宋峰有些意外：“叫她们？这事跟她们关系不大吧？而且……”
“让她们知道一下现状，有所防备也好。”张晨风解释道，“而且，我需要确保她们不会被意外波及。”
放学后，教学楼后那片少有人至的小树林里，张晨风核心圈子的成员第一次如此齐全地聚集在一起。
李壮摩拳擦掌，一脸愤懑；宋峰眉头紧锁，略显担忧；林晓燕还在为弄脏的校服和受的气耿耿于怀；苏晚晴安静地站在一棵树旁，神情淡漠，仿佛与这一切无关，但仔细看，她的眼神里却藏着一丝冷光。
钟栎瑶和秦敏稍晚一些到来。钟栎瑶脸上带着些许不安和疑惑，显然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被叫到这里。秦敏则是一脸好奇和兴奋，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打量着气氛明显不同寻常的众人。
张晨风没有迂回，开门见山，将曹凯他们近期的挑衅和可能正在酝酿的报复计划简单说了一遍。
“……他们不想好好毕业，那就在毕业前，给他们一个足够终身难忘的‘毕业典礼’。”张晨风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这次，我们不借任何人的势，也不玩什么计谋手段。就靠我们自己，一次性，彻底打服他们！打到他们从心底里恐惧，见到我们绕道走，直到毕业都不敢再起任何歪心思！”
“早他妈该这样了！憋死我了！”李壮第一个跳起来响应，拳头捏得嘎吱作响，满脸的横肉都因激动而发红，“天天跟苍蝇似的嗡嗡嗡，烦都烦死了！风哥你说怎么干？我第一个上！”
宋峰推了推眼镜，依旧保持着一份谨慎：“打架……如果被学校发现，尤其是这个节骨眼上，处分会很严重，甚至可能影响中考资格。风险太大了。”
“就在校外打。”张晨风显然早已考虑过这一点，斩钉截铁地说，“地点他们肯定会选校外。
打完了，是他们先挑的事，是他们联合外人，他们更没脸去学校告状！而且，”他目光扫过众人，强调道，“我们不是主动去挑衅打架，是‘自卫反击’！是他们逼我们不得不还手。”
他看向一直没说话的苏晚晴和显得有些紧张的钟栎瑶、秦敏：“晚晴，晓雯，栎瑶，秦敏，你们女孩子不用动手，到时候就在旁边看着，或者帮忙望风就行。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苏晚晴抬起眼，语气平淡却出人意料：“我可以找个合适的位置，用手机录下他们先挑衅、先动手的证据。有备无患。”
钟栎瑶脸色有些发白，小手紧张地攥着衣角，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嗯……晨风，你们……你们一定要小心。”
秦敏的反应则截然不同，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非但没害怕，反而显得跃跃欲试，甚至带着点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哇！真的要干架啊？算我一个算我一个！我虽然打架不行，但我跑得快啊！我可以帮你们扔书包干扰他们！或者……或者尖叫吸引路人过来！”
张晨风看着她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的样子，一阵无语，揉了揉眉心：“……秦敏，你的任务最重要。”他语气严肃起来，“你负责保护好她们俩，特别是看好栎瑶，一旦有什么不对劲，立刻带她跑，去叫人，明白吗？”
秦敏愣了一下，似乎对这个“后勤”任务不太满意，但看到张晨风不容置疑的眼神，还是扁了扁嘴，悻悻地答应下来：“哦……好吧。保证完成任务！”
夕阳透过稀疏的树叶，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一场风暴，在压抑的平静下悄然酝酿。
张晨风站在中间，目光扫过每一张信任他的面孔，心中那份守护的决心变得更加坚定和清晰。
这一次，他要亲手终结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