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晨雾还没散尽时，阿大撞开了聚落的木栅门。他的草鞋上沾满泥浆，裤脚撕开个大口子，露出的小腿上划着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显然是从乱葬岗深处一路狂奔回来的。
“林先生！快！金……金氏的人进山了！”他扶着门框大口喘气，喉咙里像塞了团破布，“带了弓箭，还有……还有会发光的网，说是要搜捕温氏余孽！”
林晚正在药田查看新栽的宁神草，闻言立刻直起身。露水从草叶上滚落，打湿了她的粗布裙摆，“多少人？穿的是亲兵甲还是普通卫卒的衣服？”
“约莫七八个人，甲胄上都镶着金星！”阿大的声音发颤，“领头的那个三角眼，看人的眼神像要吃人，刚才差点一箭射穿我的腿！”
温宁不知何时站在栅栏外，手里的铁箭已经上弦，猩红的眼眸在雾中亮得惊人：“我去解决他们。”
“等等。”林晚拉住他，指尖触到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不能硬来。”她看向聚落深处那些正在田埂上忙碌的身影——阿卯正带着几个妇人晾晒草药，孩子们围着石碾子追逐，这些人好不容易才从惊恐中找回安稳，不能再卷入厮杀。
“跟我来。”林晚转身往东边的密林走，温宁默默跟上，铁箭在他手中转了个圈，隐去寒光。
这片林子是她亲手布的阵。去年冬天用枯枝搭起交错的屏障，春天又引溪水绕出三道支流，寻常人走进来，不出十步就会晕头转向。此刻雾气浓重，正好让阵法威力加倍。
“你守住第三道溪涧，用‘断木’阵。”林晚蹲在块青石后，用炭笔在地上画草图，“他们带的弓箭射程远，但密林里转不开，只要把人引到溪边，脚滑的时候射箭准头就差了。”
温宁点头，指尖抚过箭簇：“需要留活口吗？”
“不必伤命。”林晚抬头看他，晨光透过雾霭落在她睫毛上，“但要让他们知道，乱葬岗不是随便能撒野的地方。”
温宁眼里的猩红淡了些，转身消失在密林深处。林晚则往阵法前端走，沿途将几块不起眼的石头踢到特定位置——这些是“转魂石”，能反射光线制造虚影，在雾里看过去，就像有人影在树后晃动。
刚布置好最后一块石头，就听见西边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三角眼的声音穿透雾气：“都给我仔细搜！宗主说了，见到带温字标记的就直接拿下，反抗者……格杀勿论！”
林晚屏住呼吸，往旁边的灌木丛里缩了缩。七八个金氏修士鱼贯而入，甲胄上的金星在雾中闪闪烁烁，领头的三角眼手里提着张红网，网丝上缠着金纹，想必就是阿大说的“发光的网”。
“那边有动静！”一个修士突然指向林晚左侧的树丛——那里正是她用转魂石制造虚影的方向。三角眼立刻挥手：“去两个人看看！其他人跟我往前走，注意脚下！”
两个修士应声上前，拔出长剑拨开灌木。林晚捏着块石子，算准他们踏入第一道“绊马索”的瞬间，猛地将石子砸向旁边的树干。“咚”的一声闷响，那两人吓了一跳，下意识转身的刹那，脚下的藤蔓突然弹起，像两条蛇般缠住他们的脚踝。
“啊！”惊呼声刚起，就被浓雾吞了大半。两人摔在地上，长剑脱手飞出，在草叶上滑出老远。
“怎么回事？”三角眼回头怒喝。
林晚趁机绕到他们身后，指尖蘸了点随身携带的“麻痒粉”——这是用荨麻和几种草药磨成的，沾到皮肤上就会引发剧烈的瘙痒，却不伤筋骨。她屏住呼吸靠近落在最后的修士，飞快地将粉末撒在他的衣领里，随即矮身躲到树后。
不过片刻，那修士就开始浑身扭动，像是有无数虫子在爬，“大人……我、我身上好痒！”他抓得甲胄“哗啦”作响，根本顾不上警戒。
三角眼骂了句“废物”，却没注意到脚下的地面渐渐变得松软——这里是林晚特意选的低洼处，昨晚引了溪水流过，表层结着层薄泥，此刻被他们踩得越来越黏。
“前面好像有脚印！”一个修士突然喊道，指着地上一串模糊的印记。那是林晚故意留下的，歪歪扭扭地指向温宁守着的溪涧方向。
三角眼眼睛一亮，挥剑斩断挡路的藤蔓：“追！别让温氏余孽跑了！”
一行人跟着脚印往前冲，很快就听到潺潺的水声。领头的两个修士刚要跨过溪涧上的独木桥，温宁的铁箭突然“咻”地射来，精准地钉在桥板边缘，木屑飞溅。
“有埋伏！”三角眼大喊着举起红网，“放箭！往树后射！”
箭矢穿透雾气，在树干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孔洞。林晚趁机启动“断木”阵——几块被绳索连着的巨石突然从树上滚落，砸在溪涧对岸的泥地里，激起大片泥浆。金氏修士们躲闪不及，被溅了满身泥污，甲胄上的金星被糊成了灰点。
“咳咳……什么鬼地方！”有人呛了口雾，刚要擦脸，突然开始拼命抓挠脖子——林晚撒的麻痒粉随着雾气飘了过去。
混乱中，三角眼的红网不知被谁撞了一下，脱手飞向溪涧。温宁眼疾手快，一箭射在网绳上，红网瞬间展开，却罩住了自家一个修士。那修士被网丝缠住，顿时浑身瘫软，像被抽走了骨头。
“撤！快撤！”三角眼看着手下不是摔跤就是抓痒，还有个被自家网子罩住的，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这密林里处处是陷阱，再耗下去只会更狼狈。
金氏修士们连滚带爬地退出去时，林晚正站在溪涧边，看着温宁将那两个被藤蔓缠住的修士解开——他们的脚踝上只留下几道红痕，除此之外毫发无伤。
“他们还会再来吗？”温宁捡起地上的铁箭，箭簇上沾着点泥浆。
林晚望着雾气渐散的密林，宁神草的清香随着风飘过来：“会。”她弯腰掐了片草叶，“但下次来之前，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把阵法再加固得牢一点。”
远处的药田传来阿卯的呼喊：“林先生！温大哥！早饭做好了，是粟米粥配腌菜！”
温宁眼里的猩红彻底褪去，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些。林晚往聚落走时，发现阳光已经穿透雾霭，在地上织出金色的网——那些被踩乱的脚印旁，新的草芽正从泥土里探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