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混乱。无边的喧哗。
林玄感觉自己像一片碎纸,被投入了狂暴的记忆漩涡。
无数画面、声音、情绪、感悟,如同破碎的万花筒,高速旋转,相互撞击。
画面一:紫霄宫前,云雾缥缈。
一个模糊但巍峨的身影高坐蒲团,口吐大道真言,字字如雷,响彻寰宇。
下方,三个气质迥异的身影静坐聆听。
自己是其中之一,青衣,佩剑,眉头微蹙,似乎对某些“天道至公,顺逆有常”的说法……不以为然。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那高渺的声音回荡。
“那一,便是变数,是生机。”一个念头在“自己”心中升起,清晰而叛逆。
画面二:碧游宫,金鳌岛上。
仙光万道,瑞气千条。
形形色色的修士——
有人身,有妖形,有精怪,有异类——或驾云,或乘兽,或徒步,纷纷汇聚而来。
他们眼中带着渴望,带着忐忑,也带着一丝被其他仙门排斥的愤懑。
“自己”站在宫前,看着这“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齐聚,
心中却无鄙夷,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与担当。
“今吾立截教于此,有教无类,为天地众生,截取一线生机!”
声音传出,万仙震动,欢呼如潮。
那是“截教”的起点,是“通天教主”的道。
画面三:万仙来朝,气运鼎盛。
截教道场遍布四海,门人弟子何其之多!
随侍七仙,外门四大弟子,各方散仙……谈笑有神圣,往来无白丁。
阵法、剑术、丹道、炼器……百花齐放,万法争鸣。
那是何等的辉煌,何等的意气风发!
但画面深处,似乎总有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来自昆仑的冷眼,来自西方的算计,还有……天道大势那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画面四:诛仙剑阵,煞气冲天!
四把杀剑悬挂,阵图铺展,非四圣不可破!
那是自己最决绝的姿态,是对不公的抗争,是为门下弟子争命的怒吼!
然而,画面破碎,
变成元始天尊冷漠的脸,老子无为的叹息,
西方二圣“此物与我有缘”的虚伪笑容……
还有,接引道人的乾坤袋,准提道人的七宝妙树……
无数熟悉的身影在煞气与佛光中坠落、消散、或被掳走……
金灵圣母、龟灵圣母、乌云仙、虬首仙……
多宝被老子风火蒲团卷走……
长耳定光仙捧着六魂幡,叛逃的身影那么刺眼……
最后,是道祖鸿钧现身,赐下陨圣丹,那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天命”……
失败。
背叛。
道统崩摧。
万仙陨落。
不甘!
愤怒!
还有……那深埋心底的,对“天命”二字的极致憎恶与……一丝自我怀疑?
“不——!”
意识深处,林玄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
凭什么?!
有教无类,何错之有?!
为众生截取生机,何罪之有?!
就因门下多为异类,就因气运太盛,便合该遭劫?!
便连一线生机都不给?!
庞大的圣人怨念、万古的执念、以及封神一战中积累的恐怖煞气,
随着记忆的复苏,如同被点燃的火山,轰然爆发!
开始疯狂冲击、侵蚀、吞噬属于“林玄”的那部分——作为现代青年偶像的认知、情感、记忆、价值观……
“我是通天!”
“不,我是林玄!”
“截教当兴!”
“我要回去……”
“诛仙四剑,随我再战!”
“胖子、云晚……”
混乱!极致的混乱!
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两套完全冲突的认知体系和情感模式,
在他的意识空间里惨烈厮杀、交融、扭曲。
外界。
改装越野车在开罗的街道上飞驰,
沙狐几乎把油门踩进了油箱,
不断按着喇叭,闯过一个个红灯,朝着秘密安全屋狂飙。
后座上,苏云晚紧紧抱着昏迷不醒、浑身不断颤抖、时而滚烫时而冰凉的林玄。
他的眉头死死拧在一起,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跳动,冷汗已经把衣服浸透。
偶尔,他会发出意义不明的呓语,
有时是古老晦涩的音节,有时是现代的话语片段,
混杂在一起,令人心悸。
更可怕的是,他的身体周围,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极其细微、但锋利无匹的三色剑意丝线!
这些剑意丝线无意识地切割着空气,发出细微的嘶嘶声,
车内的真皮座椅已经出现了好几道细小的切口。
苏云晚的手臂和脸颊也被无意中划出了几道血痕,
但她毫不在意,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林玄,
试图用自己温热的身体和澎湃的造化之力去安抚、去稳定他那狂暴混乱的精神海。
翠绿色的造化之力如同最温柔的水流,
源源不断地涌入林玄体内,滋润着他因为记忆冲突而濒临崩溃的经脉和识海,
努力在那滔天的煞气和怨念中,维持一点“生”的暖意。
“林玄!坚持住!你是林玄!看着我!”
苏云晚在他耳边不断重复,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和坚定。
“你是那个在综艺节目上斩灭不可名状的林玄!是创立了新截教的林玄!是我认识的林玄!不是什么过去的影子!回来!”
“苏小姐!老板他怎么样了?”
沙狐从后视镜看到林玄状态不对,焦急地问道。
“很糟!记忆冲突!力量暴走!”
苏云晚言简意赅。
“再快点!必须尽快到安全地方!”
“明白!”沙狐猛打方向盘,车子冲进一条小巷。
就在此时,林玄身体猛地一弓,一口暗红色的淤血喷了出来,
其中竟然夹杂着点点细微的、仿佛金属碎屑般的暗金色光芒——
那是属于圣人本源、却带着劫煞的气息!
同时,他周身失控的剑意猛地向外一扩!
嗤啦——!
车顶棚被无形剑气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两侧车窗玻璃同时炸裂!
“小心!”沙狐惊呼。
苏云晚闷哼一声,
护在林玄身前的造化光盾被剑气撕裂,
肩头又多了一道深可见骨伤口,鲜血立刻染红了衣衫。
但她咬紧牙关,造化之力疯狂涌出,
一边治疗自己,一边更拼命地压制林玄暴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