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的熄灯号刚响过，走廊里还飘着战友们洗漱后的皂角香。林天攥着手机，轻手轻脚溜到阳台 —— 晚风带着凉意吹过来，正好吹散他心里的兴奋。白天高战单独给他出战术题、还夸他 “思路没走歪” 的事，像块糖似的在心里甜了一下午，他翻来覆去想找人分享，最后还是拨通了爷爷的电话。
“喂？小崽子，这时候打电话，没闯祸吧？” 电话那头传来爷爷熟悉的声音，带着点收音机的杂音，还能听见远处邻居家的狗叫，瞬间让林天想起家里的阳台 —— 爷爷总爱在那儿摆个藤椅，边听收音机边喝茶。
“爷爷，我没闯祸！我今天表现可好了！” 林天赶紧清了清嗓子，刻意把声音压低却藏不住得意，“我们教官，就是上次跟您说的高教官，今天单独给我出战术题！就是守一个小木屋，红军前后夹击那种，我想的办法跟标准答案不一样，教官还说我思路没走歪呢！”
他怕爷爷听不懂，还特意把 “侧窗反击”“假装守后门” 的细节掰扯清楚，说的时候手还忍不住比划，像在给爷爷演战术沙盘：“我就说后门是竹编的，硬守肯定输，不如诱敌！教官都惊讶了，说我注意到别人没看到的细节！”
阳台下传来王小毛的打呼声，林天赶紧往角落挪了挪，继续压低声音：“您看，我现在不是以前那只会迷路、钻草垛的菜鸟了吧？我也懂战术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爷爷的笑声，带着点调侃：“哦？这么厉害？那爷爷问你个事 —— 你说侧窗对着土坡，要是当晚下大雨，土坡滑得站不住脚，你那俩守侧窗的人，怎么探身射击？一探身就摔下去，不就成活靶子了？”
林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攥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 他当时只想着侧窗能打侧面，压根没考虑过 “下雨” 这种天气变量，嘴巴张了张，半天没说出话：“我…… 我没想着会下雨啊…… 教官的沙盘里没说有雨……”
“战场哪会跟你说‘今天不下雨’？” 爷爷的语气沉了沉，又抛出个问题，“再问你，你说每人一把模拟枪，要是真枪实弹，每人只够十发子弹，前门诱敌要开枪吸引注意力，侧窗反击要开枪，后门还得假装开枪，这十发子弹怎么分？分少了诱敌不像，分多了侧窗没子弹，你怎么算？”
这一下，林天彻底哑了。他之前满脑子都是 “声东击西” 的思路，压根没考虑过 “弹药数量” 这种实际消耗，刚才的得意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连声音都低了八度：“我…… 我没算弹药…… 我以为…… 以为子弹够……”
“以为？” 爷爷的声音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却没真批评，“你那叫‘想当然’，不是‘懂战术’。高教官夸你思路没走歪，是因为你能看到细节，可战术不是只看一两个细节就够的，得把天、地、人、弹都想全了 —— 天是天气，地是地形，人是战友配合，弹是弹药补给，少一样都不行。”
林天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晚风把他的头发吹得乱飘，却没觉得凉快。他想起白天在器材室，高战说他 “细节不够周全”，当时没太在意，现在被爷爷这么一戳，才明白自己差得有多远 —— 他以为的 “战术思路”，不过是只看到了沙盘上的小木人，没看到小木人背后藏着的无数变量。
“爷爷，我知道了……” 林天的声音有点蔫，“我还以为自己挺厉害的，原来还差这么多。”
“知道差就好。” 爷爷的语气软了下来，“高教官愿意单独给你出题，是给你机会。你小子脑子活，能看到别人没注意的地方，这是好事，但别飘。以后想战术，多问问自己‘要是这样怎么办’‘要是那样怎么办’，把能想到的坑都填上，才算真的懂战术。”
电话那头传来奶奶喊爷爷吃饭的声音，爷爷应了一声，又跟林天说：“行了，不跟你扯了，下次打电话，希望能听到你把‘下雨怎么办’想明白，别再让我这老头子问住。”
挂了电话，林天站在阳台，手里的手机还带着温度，心里却沉甸甸的。阳台下的训练场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的路灯亮着微弱的光，他想起爷爷的问题，想起自己没考虑到的细节，突然觉得白天的 “被关注” 不是终点，而是更清楚自己不足的起点。
“还没炫耀够啊？” 王小毛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探出头从阳台门口喊他，“刚才听你笑得挺欢，怎么现在跟霜打了似的？”
林天转过身，苦笑着晃了晃手机：“被我爷爷‘坑’了，问了俩问题，我全答不上来。” 他走回宿舍，坐在床边，看着枕头下的战术手册，突然翻开 —— 以前他只看标准答案，现在却开始在旁边写 “要是下雨怎么办”“要是弹药不够怎么办”。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手册上，林天的笔尖在纸上划过，心里突然踏实了 —— 虽然又被爷爷问得哑口无言，可他知道，这种 “被坑” 不是丢脸，是爷爷在帮他补全那些没看到的细节。以后再想战术，他再也不会只盯着 “小木人”，而是会把天、地、人、弹都装在心里，慢慢把 “想当然” 变成 “周全”。
他想起爷爷说的 “下次打电话要听到你想明白”，攥紧了笔 —— 下次，他一定不会再让爷爷失望，也不会再让高教官觉得他 “细节不够”。这一次，他要做个不仅能看到细节，还能填全漏洞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