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什长猛抬头,汗水泥灰在脸上涂出沟壑,花白的胡子抖动着亢奋:“殿下!按新法子,第一批二十个震天雷的铁壳子总算弄好了!就等下药!可……”
他指着旁边浸过药水的麻绳,眉头拧成疙瘩,“这引火的绳子怕潮!沾点儿湿气就点不利索!”
“这不是问题!”李謜大手一挥,“把库里存的桐油全搬来!给我往绳子上刷!刷匀实了!刷完立马搬到旁边通风棚子里——阴着晾!别晒!”
他刀子似的目光扫过众人,“吐蕃人不会给咱们很多时间!天亮前——”他吼声压过所有噪音,“我要见到至少十五个整装好的震天雷入库!少一个,都不行!”
郭幼宁一身利落劲装,发髻紧束,夜色遮不住她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她无声紧随,专注倾听,此时倒有点像夫唱妇随的小女人。
“幼宁,”李謜唤她,眼神锐利,“快去找爷爷!让他立刻派人加固城墙工事,增加人手巡逻!吐蕃人随时会来,有可能今晚就来夜袭……刀架脖子上了!龟兹城能不能保住!安西能不能有明天!片刻都不能马虎!”
“诺!”郭幼宁毫不迟疑,一点头,身影已如离弦之箭,“嗖”地没入门外夜色。
李謜狠狠吸了口呛人的空气,看着这群累得眼皮打架还在死命敲打的匠人,一股邪火和一股蛮劲儿在胸口撞得生疼。
他几步走到一个刚铸好还烫手的震天雷壳子旁,一把抄起旁边的大锉刀。
“都给我瞧仔细了!”他炸雷般的吼声盖过了所有动静。
工匠们齐刷刷停手,全看了过来。
李謜抓起一把小锉刀和一个带铜旋钮的小玩意儿,对着一条普通的药捻子:“让它晚点炸!懂不?”
他把捻子塞进那个旋钮小机关里,“拧这儿!松一点,捻子就烧得慢;拧紧了,就烧得快!对付那些挤在一起往上冲的吐蕃兵,最好使!扔出去,‘呼’飞一会儿,等他们全凑近了,再——轰!”他猛地张开五指,“这才够劲儿!犯不着立马就响!”
锉刀尖接着狠狠剐蹭铁壳内壁:“在壳子里面刻上深深的格子!像切豆腐印子那样!填火药的时候,使劲往里头塞碎石头!越多越好!”他仿佛已经看到血肉横飞,“铁片金贵,咱舍不得用,可碎石头多得要命,等它炸开,这些玩意儿就跟暴雨似的泼出去!能弄死一片!明白不?”
“哈哈,殿下,你的鬼点子真多!碎石头保证不会少!”赵什长笑道。
李謜又从怀里掏出俩小纸包。一包倒出些灰白色的粉末(生石灰粉),另一包则倒出些颜色黯淡、气味极其辛辣刺鼻的黄褐色粉末(狼毒草根粉)。他用力将这两种粉末揉进黑火药里。
“还有这个!”他压低点声音,眼神贼亮,“炸了能冒毒烟!狼毒草根粉烧起来辣眼睛呛嗓子,生石灰见到水汽就滚烫冒烟,混在一起更是加倍歹毒!守城的时候,看准下头人堆,把这毒烟包砸过去!保管让他们涕泪横流、咳嗽连天、阵脚大乱!吐蕃人胆敢进攻龟兹城,我们就往死里整他们!”
“好东西。”赵什长双眼冒光。
“殿下,给这毒药包取个霸气的名字吧。”一位老兵的脸笑得如同菊花。
“有朋友上门来串门,咱们总得送点什么。就叫它‘守城大礼包’!只要他们来,咱们就狠狠地送!”李謜嘿嘿一笑,突然抬头,厉声吼道,“记住!这玩意儿歹毒又危险,只能在守城最要命的关头,吐蕃人挤在一起,人群密集,且风向吹向他们的时候才能用!平时谁乱碰,我砍了他脑袋!”
工匠们吓得一哆嗦,赶紧点头。
李謜觉得还缺了些什么,又歪着脑袋想了想,一把推开挡道的家伙什,抓块烧剩下的木炭头,在皱巴巴的粗纸上就哗啦哗啦画开了。
线条歪歪扭扭,但很显然他画的是一把自己小时候玩的喷水枪-一个带把手活塞和喷口的筒子。
“赵什长,照着这张图纸,用熟铁打一个铁桶子,要打结实!我打算在里面装上火油,压这把手,油就能喷出来!喷口用火一点,‘呼’——烧死那帮狗日的!”
他语气带着狠劲儿的兴奋。
“专门对付撞城门的、爬城墙的!关键是——轻!准!哪儿有敌人往哪儿喷!听懂了没?!”
“明白!”边上的老兵们早就看懂了,兴奋地脑门冒着油光,眼睛发亮。
这和火油罐子配合着用,吐蕃人来多少死多少!
李謜眼睛死死地盯着废置不用的破烂的投石机,脑子里又冒出一个主意,他自己都兴奋不已。
“把这个投石机重新修好!”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一种因过度兴奋而产生的嘶哑。
他用炭条飞快地画了几个圆圈,他画出一组滑轮,想象着那省力又好使的画面,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凑得过近的匠人脸上,“立刻!马上!照这个图纸,把关键部件给我做出来!”
他用力将那张承载着未来战争利器的草图拍在身旁一个老铁匠壮实的胸膛上,力道大得对方一个趔趄,“先做模型!试验!我要最快的效果!”
“诺!”老兵们虽然没有看懂这装置的用处,但看殿下那兴奋的样子,一定是可以让敌人哭爹喊娘的利器,他们齐声应道。
整个工坊如同一个被狠狠抽了几鞭子、所有的工匠和老兵都像打了鸡血一般,陷入了彻底疯狂的制造。
李謜的身影在其中来回穿梭,像是上了发条的陀螺。
“这里!这里再加厚一层!别怕费铁!这壳子得像乌龟壳一样厚实!”
“齿轮咬合!不懂什么叫齿轮?什么叫咬合?”
他亮出自己一对拳头,并在一起比划着:“就这样,明白吗?”
“……”
“就是要它们亲密无间地搅和在一起!可以省很多力!”
“哦……”工匠们还是一知半解。
“喷口要开孔扩散!让火油散开混足空气,火烧得才猛才稳!孔开的越细,越容易熄火还可能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