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粘稠,寂静。
这是林渊恢复意识后,对周围环境的第一感受。仿佛置身于一条无限宽广、缓缓流淌的浑浊河底,光线透过厚重的水体,只剩下朦胧的、令人窒息的昏黄。没有声音,或者说,所有声音都被这粘稠的介质吸收、同化,只剩下一种近乎永恒的沉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轮回道韵,冰冷、有序,带着洗涤一切、终结一切的意韵。与之交织的,还有混乱破碎的时空之力,如同水底暗流,悄无声息地扭曲、折叠着感知。
他“躺”在某种冰冷坚硬、却又带着奇异弹性的“地面”上,身体依旧沉重麻木,剧痛从每一处破损的经脉、每一道魂核裂痕中传来。但混沌心火在胸腔内(或者说魂核核心)稳定地燃烧着,虽然只有一簇,却顽强地散发着微弱却坚韧的混沌光晕,照亮着内部废墟,抵御着外界轮回之力的侵蚀,并持续地、极其缓慢地炼化吸收着周围那精纯却危险的轮回道韵与混乱时空碎片,修复着自身。
“这里……就是往生路?” 林渊心灯沉静,以混沌心火为眼,溯光之力艰难地向外蔓延。视野所及,是望不到边际的昏黄迷雾。脚下并非泥土,而是一种介于实质与虚幻之间的暗灰色物质,踩上去略有弹性,仿佛由无数压缩到极致的灵魂残屑与记忆尘埃堆积而成,散发着淡淡的哀伤与死寂。更远处,迷雾中影影绰绰,似乎矗立着巨大的、断裂的阴影,像是某种建筑的废墟,又像是凝固的、扭曲的时光片段。
“嘿嘿……终于……进来了……” 苏婉魂念虚弱却带着兴奋地响起,她也在吸收周围的轮回道韵,魂力恢复速度比外界快了许多。“这里的轮回之力好精纯!虽然充满了死寂,但对本座的寂灭魔功却是大补!林渊,别忘了你的承诺!”
“管好你自己,莫要引动此地规则反噬。” 林渊心灯冰冷回应,星锁微松,允许她吸收更多力量,但监控更严。他艰难地坐起身,检查自身。混沌心火维持着基本的生命与神魂运转,但肉身强度十不存一,法力近乎枯竭,能动用的力量不及全盛时百分之一。唯一的好消息是,眉心的接引黄光已消失,与那幽暗漩涡的联系似乎切断了。迦楼罗尊者和那枚“菩提法印”不知所踪。
他尝试感应心灯网络,联系星梭方向,只感到一片模糊与极其遥远的滞涩感,仿佛隔了无尽时空与厚重的屏障,只能勉强感知到网络本身并未断裂,阿箬等人心灯尚存,但具体信息无法传递。这“往生路”的空间,似乎独立于常世之外。
“必须先恢复行动力,探查四周,寻找出路或……机缘。” 林渊心灯决断。此地轮回道韵精纯,对感悟轮回、磨砺混沌心火有益,但也极度危险。他盘膝坐下,全力运转混沌心火,同时尝试引导体内残留的、已被初步梳理的诸般道韵(星辰、杀戮、太阴、破法、戊土碎片),以混沌心火为核心,缓慢构建一个临时的、简陋的“道基循环”,加速吸收炼化外界能量。
过程依旧缓慢痛苦,但混沌心火对驳杂能量的包容与炼化之能,在此地得到了验证。丝丝缕缕昏黄的轮回之力与混乱的时空碎片被吸入,在混沌心火的灼烧下,其中蕴含的冰冷“秩序”与混乱“无序”被分离、炼化。精纯的轮回道韵被心火吸收,使其昏黄光晕略微加深,对轮回之力的抗性与理解也增加一丝;混乱的时空碎片则被小心剥离,部分用来修补残破魂核中与时空相关的损伤,部分则被溯光之力捕获、解析,增加对时空的感悟。
与此同时,体内残留的其他道韵也在心火照耀下,与轮回、时空产生着微妙的互动。星辰道韵似乎能略微稳定周围混乱的时空;杀戮道韵对死寂的轮回环境有着本能的排斥与斩破欲;太阴道韵与轮回的阴寒竟有几分相辅相成;破法道韵则对这里固有的、冰冷的规则之力跃跃欲试……
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体系重构过程,凶险万分,但林渊心灯澄澈,凭借溯光的精准映照与混沌心火的包容特性,小心翼翼地推进着。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他体内终于重新凝聚起一丝微弱却精纯的混沌法力,肉身伤势也略微稳定,不再恶化。
他缓缓起身,虽然依旧虚弱,但已能勉强行走、施展一些低阶术法。混沌心火壮大了一圈,光芒稳定,对周围的轮回迷雾有了更强的穿透力。他选定一个方向——那里隐约有相对更“有序”的轮回波动传来,缓步前行。
脚下暗灰色的“地面”绵延无尽,沿途散落着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有锈蚀断裂、散发着微弱灵光却早已失去灵性的兵器碎片;有风化成奇特色泽、依稀可辨种族的巨大骨骼;有半埋在“地面”下、刻满了无法辨认文字的残碑;甚至还有一些凝固的、如同琥珀般的光影碎片,里面封存着某个生灵临死前最强烈的情感或记忆片段——愤怒、悲伤、不甘、解脱……仅仅是靠近,就能感受到那冲击心神的强烈情绪。
这些都是陨落在“往生路”上,或尸体、遗物被卷入此地的万灵遗骸。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在诉说着这条路的残酷。
突然, 林渊心灯微动,溯光之力捕捉到左前方数百丈外,一处较大的骨骼残骸堆下,有极其微弱的空间波动传来,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他警惕靠近,发现那堆骸骨下,压着一小片相对完整的、由某种白玉铺就的地面,地面上刻着一个残缺的、却散发着微弱佛光的阵法纹路!纹路中心,一枚暗淡的“卍”字佛印几乎要消散,但正是它,散发着那异常的空间波动。
“是迦楼罗的‘菩提法印’残留?” 林渊心灯凛然。看来迦楼罗也坠入了此地,但可能落在了不同位置,或者遭遇了不测,只留下这枚即将消散的佛印。他心灯微动,尝试以混沌心火接触那佛印。
就在混沌心火的光芒触及佛印的刹那——
“嗡!”
佛印猛地亮起最后的光华,一段残缺的信息顺着光芒涌入林渊心灯:“林宗主……此地乃往生路‘遗骸层’,无尽时空碎片与陨落者残念汇聚之所,凶险异常……循轮回道韵最平稳处,或可寻得‘阶梯’虚影,通往下一层‘回响之廊’……小心……时空乱流与……往生守卫……”
信息戛然而止,佛印彻底消散。
“遗骸层……回响之廊……往生守卫……” 林渊心灯记下这些信息。迦楼罗似乎知晓一些内情。他心灯转向之前感应的、轮回道韵相对平稳的方向,那里,或许就是所谓的“阶梯”所在。
他继续前行,更加谨慎。果然,越靠近那个方向,周围的时空乱流似乎平缓了一些,轮回道韵的“秩序性”增强,不再那么混乱狂暴。但相应的,一种被“注视”的感觉,隐隐浮现。
突然, 前方昏黄迷雾中,一道模糊的、高达十丈、完全由精纯轮回死气凝聚而成的灰白色人影,悄无声息地浮现!人影没有五官,手持一柄同样由死气凝聚的长戈,空洞的“面部”对准了林渊,散发出冰冷、无情、堪比化神后期的威压!
“往生守卫!” 林渊心灯一凛。这应该就是迦楼罗警告的、维护此地“秩序”的存在!对一切“生者”或“异常”闯入者,格杀勿论!
守卫没有任何交流,长戈一挥,一道凝练的轮回死光撕裂迷雾,瞬间射至林渊面前!死光中蕴含着剥夺生机、送往轮回的恐怖意境,远比外界的幽冥海修士纯粹得多!
避无可避!林渊心灯冷喝,混沌心火光芒暴涨,于身前布下一层混沌光罩,同时并指如剑,将刚刚恢复的、融合了一丝杀戮道韵与破法真意的混沌法力,化作一道灰蒙蒙的剑气,斩向死光!
“嗤——!”
剑气与死光相撞,没有巨响,只有能量的剧烈湮灭!混沌剑气艰难地斩开了死光,自身也溃散大半。残余的死光冲击在混沌光罩上,光罩剧烈晃动,林渊闷哼一声,倒退数步,脸色更白。这守卫的力量层次极高,且属性克制生灵,以他现在的状态,硬拼极为不利。
“不能缠斗!” 林渊心灯急转,溯光之力锁定守卫的核心——胸口处一团不断旋转的轮回漩涡。他身形晃动,将刚刚领悟的一丝时空道韵运用在身法上,动作顿时带上了些许飘忽与延迟,险险避开守卫紧接着刺来的长戈。同时,他心灯微动,引动了体内一丝太阴道韵,混合混沌法力,化作数道冰冷的灰色锁链,缠向守卫四肢,试图迟滞其动作。
守卫动作果然微微一滞,但其周身轮回死气翻涌,迅速侵蚀、消磨着太阴锁链。
“就是现在!苏婉!” 林渊心灯厉喝。
“咯咯咯……憋死老娘了!” 苏婉魂念带着兴奋与暴戾,早已按捺不住。一道凝实的、充满寂灭与吞噬意韵的暗红魂影,猛地从林渊眉心冲出,直扑守卫胸口的轮回漩涡!这正是苏婉恢复部分力量后,短暂离体凝聚的攻击!
“吼!” 守卫似乎对寂灭魔气极为厌恶,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轮回死气疯狂涌向胸口,试图阻挡。
“破!” 林渊同时出手,凝聚剩余法力,混沌心火融入指尖,一记蕴含“不朽”意韵与破法真意的点星指,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在守卫胸口漩涡边缘,强行撕开一丝缝隙!
“噗嗤!” 苏婉的寂灭魂影趁机钻入缝隙,疯狂吞噬、破坏着内部的轮回结构!
守卫身躯剧震,动作彻底僵住,体表死气明灭不定,气息骤降。
“走!” 林渊毫不恋战,收回苏婉魂影(她心灯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显然收获不小),强提一口气,将仅存的时空道韵用于加速,身化一道模糊灰影,朝着轮回道韵平稳的深处急遁而去!
守卫在原地僵立数息,轰然溃散,重新化为精纯的死气,融入周围迷雾。但它“死亡”的波动,似乎引动了更远处某些存在的注意……
林渊不顾伤势加重,亡命飞遁。终于,在前方迷雾渐稀处,他看到了迦楼罗所说的“阶梯”虚影——那是由昏黄光芒凝聚而成的、无穷无尽、蜿蜒向下、没入更深邃黑暗的巨大阶梯!每一级阶梯都仿佛由无数生灵往生的光影铸就,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轮回威压与时空涟漪。
阶梯入口处,迷雾稀薄,隐约可见其后更加诡异莫测的景象。而在阶梯旁,一道身披金光、却有些黯淡狼狈的身影,正盘膝调息,正是迦楼罗尊者!他显然也经历了苦战,气息不稳,但比林渊状态好些。
感应到林渊靠近,迦楼罗尊者睁开眼,心灯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尤其是他眉心尚未完全敛去的混沌光晕与那一闪而逝的寂灭气息,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林宗主果然福缘深厚,安然抵达。此阶梯通往‘回响之廊’,凶险更甚,且……似乎已有他人先我等一步进入了。”
林渊心灯一凛,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只见阶梯入口处,残留着几缕极其淡薄、却充满侵略性与毁灭气息的幽冥死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充满算计意味的星算命理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