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寒意尚在酝酿,土坯房里却已浸满死寂。
王志国躺在床上,枯槁的身躯陷在破旧被褥里,双眼无神地盯着屋顶的破洞,浑浊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进鬓发,嘴里费力地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春桃……”
“你咋了?”春桃慌忙将襁褓中的孩子放进小摇篮,扑到床边。
不过一夜,昨天还能勉强坐起身的王志国,竟虚弱得只剩一口气。
他眼皮艰难地掀了掀,枯瘦如柴的手颤抖着抬起,指向摇篮里熟睡的孩子。
“你想啥?”春桃心慌得厉害,试探着问,“你想看孩子?”
王志国这才泄了气般放下手,无力地摊在床沿。
春桃立刻抱起儿子,小心翼翼扒开襁褓,凑到他眼前:“你看,咱儿子叫王宝军,多俊。”
王志国望着孩子粉嫩的小脸,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指尖轻轻划过孩子温热的脸颊,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户口本……”
春桃手抖着翻出户口本,颤抖着展开:“你看,户主王志国,下面是儿子王宝军……”
黑体字刺得人眼睛发疼,王志国看看户口本,又看看孩子,紧绷的身体稍稍松弛,手缓缓落下。
“春桃……叫王国强来!”他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里呕出来,耗尽了全身力气。
“好!好!”春桃抱着孩子,裹紧衣裳就往门外冲,寒风瞬间灌进领口。
她一路跑到王国强家,雨点般的敲门声惊得春花连忙开门:“春桃?这大晚上的咋了?”
“王志国他……他快不行了!国强哥呢?快叫国强哥!”春桃哭得语无伦次,怀里的孩子被惊醒,小声哼唧起来。
“啥?”春花也慌了神,转身就往屋里喊:“国强!出事了!王志国快不行了!”
王国强刚躺下,一听这话,连衣服都没穿整齐,抓过棉衣就冲了出来。
看见春桃抱着孩子站在寒风中,脸色惨白如纸,他心头一沉:“咋回事?”
“国强哥,你快去吧,他喊着要见你!”春桃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浑身都在发抖。
“走!”王国强接过春桃怀里的孩子,裹进自己的棉衣里,大步往王志国家赶。
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药味混着寒气扑面而来。王志国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呼吸轻得像一缕烟,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
王国强上前,看着床上瘦得脱了形的人,眼眶一热:“志国,我来了,你想说啥?”
王志国缓缓转动眼珠,看向他,嘴唇翕动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带着决绝的狠厉:“你永远不要让宝军知道他的身世,永远不准和他相认,否则……否则,我做鬼也饶不了你!”
说完,他猛地喘了几口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枯瘦的手死死抓住王国强的衣角,骨头突凸出。
王国强看着他眼中的哀求与狠戾,喉头哽咽,重重点头:“我答应你,志国,我答应你。”
王志国这才像是松了最后一口气,抓着衣角的手无力地垂下,双眼缓缓闭上,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
窗外的风呜呜地哭,像是在为这短暂的生命送行,春桃再也忍不住,抱着孩子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王国强站在床边,看着王志国毫无生气的脸,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熟睡的王宝军,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
他知道,这个承诺,将是他这辈子最沉重的枷锁,要带着这个秘密,守着这个孩子,走过漫长的岁月。
寒风从屋顶的破洞灌进来,吹得油灯忽明忽暗,映着满屋子的悲伤,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