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东走回生产建设办公室时，屋里其他几位干部都在各自忙碌着，或翻看文件，或低头写着什么，见他进来，也只是抬头瞥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并没有人主动搭话。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机关单位特有的、略显沉闷疏离的气氛。
顾安东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将新领的文具摆放整齐。他清楚自己是新人，需要主动融入。
他看向离自己最近、之前带他熟悉环境的张干事，客气地询问道：“张干事，杨书记安排我过来协助工作，不知道今天具体有哪些工作需要我做？或者有没有之前的文件、资料需要我先熟悉一下？”
张干事扶了扶眼镜，语气还算和善：“哦，顾干事啊，不着急。你先熟悉熟悉环境。那边文件柜里有一些往年的生产总结和各大队的基本情况汇报，你可以先看看，了解下咱们公社的底子。”
他指了指墙角一个漆色斑驳的木制文件柜。
“好的，谢谢张干事。”
顾安东起身，正准备去文件柜那边找资料，就听见斜对面传来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带着点鼻腔共鸣，像是自言自语，又恰好能让屋里的人都听见：
“嗬，到底是年轻人，劲头就是足。一来就找活儿干，显得咱们这些老家伙多懒散似的。”
说话的是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穿着件半旧的深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慢条斯理地端着搪瓷缸子吹着茶叶沫。顾安东记得刚才张干事介绍时，称他为“老李”。
顾安东脚步顿了顿，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当没听见，径直走到文件柜前，打开柜门。
里面堆满了各种卷宗和表格，带着陈年纸张和灰尘的气息。他没有回头，也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开始翻阅查找自己需要的资料。
那老李见顾安东没反应，自觉无趣，哼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继续低头喝他的茶。办公室里只剩下翻动纸张的声音和老会计打算盘的噼啪声。
到了中午吃饭的钟点，大家陆续放下手头的工作，拿起饭盒往食堂走。张干事刻意放慢脚步，等顾安东跟上来，两人并肩走在院子里。
张干事左右看看，见附近没人，才压低声音对顾安东说：“顾干事，刚才……老李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顾安东笑了笑，语气平静：“没事，张哥，我初来乍到，很多情况不了解，还要靠你们多指点。”
张干事见他这般沉稳，心里多了几分好感，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提点道：“老李那人……就是那么个脾气，在办公室待久了，有点……你也知道，咱们这儿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这次过来，虽然是借调，但杨书记很看重，办公室就这么些编制和补贴名额……”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顾安东心里了然。原来是觉得自己“占”了可能属于别人的资源，或者打破了办公室原有的平衡，引来了嫉妒和排挤。他点点头，诚恳地说：“谢谢张哥提醒，我明白了。我就是来干工作的，其他的没多想。”
张干事拍了拍他肩膀：“明白就好，先去吃饭。”
两人走进喧闹的食堂，排队打饭。
顾安东能感觉到，周围有些来自其他办公室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和好奇，或许还有些和张哥暗示相关的复杂意味。
他面色如常，打好自己的饭菜，找了个空位坐下，安静地吃了起来。心里却清楚，这公社的工作，恐怕比在村里带着大伙儿卖山货，要复杂得多。
这“管吃管住”的背后，也有着需要小心应对的人情世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