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腿还在抖,但已经能站稳了。寒潭的水顺着裤脚往下淌,冷得刺骨,可体内那团火却烧得人发燥,像是两股劲儿在骨头缝里拔河。我扶着石壁往前挪了一步,试着把火气往脚底导,结果刚提劲,胸口就是一闷,喉咙口泛起腥甜。
“别硬撑。”洛昭的声音从旁边飘来,她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手指还搭在袖口边缘,像是随时准备摸出铜钱又怕自己真用了。
我没吭声,抬手想再试一次。掌心刚冒了个火星,手腕就被人扣住了。不是洛昭,是苏清雪。
她盯着我的手,眼神没带情绪,可力道却不轻:“你再这么折腾,别说走路,能不能活着出去都难说。”
我扯了下嘴角:“谢谢提醒,但我总不能在这儿等死吧?这地方连个外卖都不通。”
她松开手,退后半步,目光扫过地上那截冰晶花王被拔后的残根。那里只剩一圈焦黑的痕迹,像是被火烧过,又像被冻裂过。
我们仨就这么站着,谁也没动。空气里还有点余火的味道,混着寒气吸进肺里,凉飕飕的。
忽然,她抽出剑。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点迟疑。剑锋在掌心一划,血立刻涌了出来,顺着剑脊往下流,滴在那焦黑的根上。
“你——”我刚要说话,地面猛地一震。
一道青光从根部炸开,像蛛网一样蔓延到四周,最后凝在半空,浮出一块半透明的玉牌虚影。上面刻着几个字:药王令·暂。
我还没反应过来,那东西就朝我飞了过来,砸进手里,变成一枚青铜令牌,沉甸甸的。
系统提示跳出来:【获得药王谷临时令牌,可调用基础丹药、情报库(一级)、避毒阵图】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她:“你这是……认我了?”
她没看我,低头看着自己还在流血的手,眉头都没皱一下:“不是认你,是给你条活路。”
“可你们谷规不是‘带病者不得入’?”我捏着令牌,指节有点发白,“我还带着蛊虫呢,算不算病?”
她终于抬眼,目光直直地撞过来,嘴唇动了动,声音压得很低:“因为……你欠我个人情。”
我一怔。
这话听着耳熟,可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感觉哪儿不太对劲?尤其是她说完立马侧过脸去,耳尖有点红。
我没戳穿,反而笑了:“原来你也记仇啊?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大义凛然、不食人间烟火的类型。”
“少废话。”她抽回剑,左手攥紧了衣角,想遮住伤口,却被我一把抓住了手腕。
“等会儿。”我撕下外袍一角,动作不算温柔地把她的手包了起来,“这人情我记下了,回头还你。”
她挣扎了一下,没挣开,最后也就由着我绑完了。布条打结的时候,她低声说了句:“不用还。”
我手一顿,抬头看她。
她已经转开身了,背对着我,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淡:“令牌只能用一次,别浪费。”
洛昭一直没说话,这时候才开口:“你破例了。”
苏清雪没答。
洛昭盯着她包扎的手,又看了看地上的残根:“药王谷百年来,只有立过大功的人才能拿临时令。你用血契认人,等于违了祖训。”
“我知道。”苏清雪终于转身,目光落在她脸上,“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要是死了,花白摘,路白走,你们也得埋在这儿。”
这话听着像在讲理,可语气里透着一股我不想深究的情绪。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令牌,青铜表面有点粗糙,摸起来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但能感觉到里面有一丝温热的能量,像是在回应我的体温。
“所以现在呢?”我把令牌收进怀里,“咱们是原地开会,还是找个地方歇着?我这身体状态,再打一场估计得直接躺平。”
“你哪也不用去。”苏清雪看了我一眼,“令牌生效期间,药王谷在外设了三个接引点,最近的一个在冰窟出口五里外。我可以送你到那儿。”
“哦?”我挑眉,“亲自护送?这待遇挺高啊。”
“别误会。”她冷冷道,“我只是确保你不死在路上。你要是半路断气,这令牌的能量会反噬,伤及方圆十丈内所有人。”
“啧,合着我是个人形炸弹?”
“差不多。”
洛昭这时插了一句:“我暂时没法卜卦,精血耗得太多,三天内不能再动术法。”
“那你就好好养着。”我看向她,“别到时候我又快挂了,你再来个‘大吉’,然后偷偷掉一滴眼泪,搞得我压力很大。”
她瞪我一眼:“谁掉眼泪了?那是洞顶漏水。”
“对对对,你冷静,我都懂。”我摆摆手,心里却清楚得很——那一滴,绝对不是水。
苏清雪看了我们一眼,突然问:“你体内的火,真的稳了?”
我摊手:“你看我还能站这儿贫嘴,说明没完全崩。虽然走路像踩棉花,但至少不会一抬手就把你们俩点了天灯。”
她点点头,没再多说,只是把剑收回背后,站到了前面一点的位置:“走吧,趁天没变。”
我正要迈步,忽然想到什么,叫住她:“等等。”
她回头:“又怎么了?”
我看着她被布条缠住的手:“刚才你说我欠你人情……到底是因为什么?”
她顿了一下,眼神闪了闪:“三年前,北岭瘟疫爆发,你在疫区救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是我表妹。”
我愣住。
北岭的事……我自己都快忘了。那时候我才刚觉醒控火能力,被人追着当怪物打,路过村子时看到一群人在烧房子,说是防传染。有个小孩被绑在柱子上,说是染了病,要一起烧死。我冲进去把她抢了出来,顺手放了把火吓退人群,然后就跑了。
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谁的亲戚。
“就这?”我干笑一声,“顺手的事,至于拿谷规都不要了?”
“对你来说是顺手。”她声音低了些,“对她来说,是命。”
我没再说话。
原来有些事,你以为过去了,其实一直在别人心里压着。
我点了点头:“行,这人情我认了。以后你要是有事,我也不会装看不见。”
她看了我一眼,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转身继续往前走。
我跟上,脚步还是虚,但比刚才稳了些。洛昭走在最后,一句话没说,可我能感觉到她的视线时不时落在我背上。
走到洞口附近,苏清雪忽然停下。
“令牌的能量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她说,“接引点有守卫,你亮出令牌,他们会带你去安全屋。之后的事,你自己决定。”
“你不跟我一起?”我问。
“我要回谷复命。”她背对着我,“而且,我不可能一直陪你冒险。”
“说得好像我很需要你似的。”我笑了笑,“我自己也能活。”
她没回头,只留下一句:“那你最好别死。”
话音落,她身形一闪,消失在冰壁拐角处。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枚令牌,温度刚好,不烫也不凉。
洛昭走过来,瞥了眼我手里的东西:“她可是头一回为外人破例。”
“我知道。”我握紧了点,“所以这玩意儿,不能丢。”
“你还记得她说的话吗?”洛昭忽然问。
“哪句?”
“别死。”
我一愣。
随即笑了:“记得。不过她肯定不想让我记住。”
我抬头看向冰窟出口的方向,风从缝隙里灌进来,吹得衣角啪啪响。
远处,似乎有光。